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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消失的教父：發(fā)型炫酷，生活殘酷
更新時間：2022-06-14 08:20:38作者：未知
2021年夏天，在北京798藝術(shù)街區(qū)附近的酒吧，「最人物」曾和「殺馬特教父」羅福興有過一次深談。
那天，他剛結(jié)束活動，神態(tài)稍顯疲憊。但談起往事，和自己的理想，他仍舊滔滔不絕。過去的一年，他舉辦過幾場「殺馬特主題」展覽，在小范圍內(nèi)掀起一股審美潮流，也有了女朋友。
今年夏天，我們再次找到他，發(fā)現(xiàn)「教父」似乎褪去輕狂，多了幾分成年人的穩(wěn)重。
潮流變化迅速的當下，他和他的殺馬特群體，經(jīng)歷崛起、巔峰和被封殺，逐漸消失在公眾視野。他們放下夸張的頭發(fā)，重新隱匿于工廠的流水線，成為千千萬萬個默默無聞的工人之一。
如果你問：今天，還有殺馬特嗎？
答案是肯定的。
所有渺小的、卑微的、努力生存的你我，皆是殺馬特?；蛟S我們不用頭發(fā)來宣泄自我，但在生活的重壓之下，每個人都希望尋找一個透氣的出口。
2012年，年近50歲的紀錄片導演李一凡，第一次看到「殺馬特」的照片時，被震撼了。
五顏六色的頭發(fā)、夸張高聳的發(fā)型、濃重妖艷的眼線、廉價的金屬服飾……每張圖片的旁邊，還搭配著炫彩的繁體字：殺馬特の愛…
殺馬特們的照片
彼時，人們對殺馬特的質(zhì)疑比比皆是。這種審美被大眾認定為“腦殘”“山寨”“傻X”“神經(jīng)病”……
李一凡卻認為，在這樣的審美之下，一定暗藏著反叛的意味，他給出頗高的評價：
“牛啊，中國終于有朋克，有嬉皮士了！通過自我糟踐，來惡心這個社會的主流審美價值觀！這就是審美自覺呀！”
他當即決定，一定要找到玩殺馬特的人，拍一部關(guān)于殺馬特的紀錄片，來闡釋這種審美風格背后的意義。
但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四五年過去，李一凡一個殺馬特都沒有找到。
殺馬特少女們
李一凡發(fā)現(xiàn)，這些人似乎只活躍在網(wǎng)絡上，而現(xiàn)實生活中，根本看不到殺馬特們的身影。他連殺馬特的QQ群都進不去。
后來他得知，進殺馬特群需要嚴格的審核，最基本條件的是：在QQ空間里，要有殺馬特發(fā)型的自拍。
一直到2016年，有位深圳的朋友告訴李一凡，他認識羅福興——傳說中的「殺馬特教父」。
“把教父給找到了，這事成了”，李一凡心想。
“殺馬特教父”羅福興
彼時的羅福興，留著利落的黑色寸頭，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鎮(zhèn)青年，身上絲毫沒有“殺馬特的痕跡”。
羅福興向「最人物」回憶道，李一凡找到他時，恰逢他那段時間不忙，便同意加入拍攝團隊，“主要是幫李一凡聯(lián)系其他的殺馬特?！?/p>
在羅福興的幫助下，這個僅有3人的攝制團隊，開啟陸陸續(xù)續(xù)長達兩年的拍攝，跑遍了珠江三角洲和云貴川地區(qū)。
他們總計采訪到78個殺馬特，并從殺馬特及其他工人手中，收集到915段工廠流水線和工人生活視頻。這915段手機視頻和78個殺馬特的故事，最終構(gòu)成一部時長125分鐘的紀錄片《殺馬特，我愛你》。
殺馬特的主要所在地
片中每一個殺馬特背后，都有一段沉重的故事。
韓亞杰，15歲外出打工，盡管身上紋了“左青龍右白虎”，但賺到的8000塊辛苦錢，還是被老板克扣到只剩29塊。
白飛飛，由于常年在流水線上重復一個動作，從而患上抑郁癥，曾幾次想自殺，但舉辦一個殺馬特婚禮，成為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
云小帥，14歲離家去往陌生的城市，留著紫色的殺馬特發(fā)型，只是希望走在路上，有人可以看看他，“哪怕是罵我，也有人跟我說說話啊。”
在拍攝過程中，李一凡終于搞清楚一件事，他想象中的那些“審美自覺，用身體改造，來抵抗消費主義社會”，全都是一個知識分子的過度解讀。
沒有所謂的中國嬉皮士，只有一群困頓的90后農(nóng)民工。
殺馬特群體中的人，大多有著相似的生命軌跡：他們是出生于農(nóng)村或小縣城的留守兒童，十幾歲就輟學進城打工，成為工廠最底層的流水線“機器人”。
他們是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基石，卻又如瓦礫一般被遺忘在角落。
他們飛揚跋扈的頭發(fā)，不是要搞反叛和對抗，只是保護自己的“裝置”和“抱團取暖”的標識。在沒有自由和無法獲得一份體面工作的情況下，“他們玩不了車，玩不了房，只能玩玩頭發(fā)”。
片子完成后，李一凡說，“沒有精彩的殺馬特，只有生命極其貧乏的殺馬特”。
《殺馬特，我愛你》海報
紀錄片上映后，在小范圍內(nèi)引發(fā)熱議，將殺馬特這一群體再一次推入公眾視野。但不同于以往的是，這次沒有批評和嘲諷，人們似乎從殺馬特中感受到了一種共情——
一種同屬于底層，渴望被看到的共情。
而作為片中，被拍攝的一員，「殺馬特教父」羅福興，則從來沒有完整看過這部講述殺馬特史的紀錄片。
“這就像是在看我自己的生活，而我知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樣子?！彼@樣告訴「最人物」。
1995年6月1日，羅福興出生于廣東梅州五華縣的一個小村落。
五歲前，他跟著在深圳打工的父母一同生活。在羅福興的記憶中，這是一家人在一起，最久的一段日子。盡管有時候，父親會當著母親的面，帶陌生的女人回家，讓他叫女人“媽媽”。
很快，要上小學的羅福興，由于沒有深圳戶籍，只能回到梅州老家，成為一名典型的留守兒童。
父親很少回老家看他，也很少往家里寄錢；母親會定期寄錢回來，但同樣沒時間照顧他。大多數(shù)時間，他是到奶奶家住一段時間，再到外婆家住一段時間，在被推來推去中，羅福興度過了自己的童年。
成長的過程中，他會打電話給父親，但電話那頭通常沒人接，“大概是害怕我要錢吧”。最長的一段時間，羅福興與父親，長達五年沒有聯(lián)絡。
“你爸根本就不管你，以后你長大了，一口水也別給他喝”，外公外婆的話，重重砸到幼小的羅福興心里。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父親在深圳重新組建了家庭，并育有一子，“我爸用他的身份證和名字，結(jié)了兩次婚”，羅福興略帶無奈地講。
羅福興早期照片
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學校，羅福興始終沒什么存在感。
由于學習不好，身形瘦小的他，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100平米的教室，容納著70多位學生，“我都看不到老師，我估計他也看不到我”。
在遇到幾次被小混混欺凌的情況后，羅福興為了讓自己“強大”起來，開始學那些“混得好的”大哥：抽煙，染頭發(fā)，逃課，上網(wǎng)…
沒錢時，他就去偷自行車和別人家養(yǎng)的狗，轉(zhuǎn)手一賣，能拿到一二百塊錢。
《殺馬特，我愛你》截圖
小學畢業(yè)后，11歲的羅福興輟學，進入老家工業(yè)園的一家微波爐工廠打工。因為年紀太小，也沒什么力氣，他被安排到最簡單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拿出澆鑄成型的模具，放到輸送帶上，每一天機械式地重復這一動作12個小時。
“每天起床睜眼那一刻，是最恐懼的，想想又是漫長的一天?！彼貞?。
在流水線上，沒有人會互相交談，每個人都在不眠不休地重復著手里的動作。有人疲憊到睡著在工作臺上，手邊的機器卻還在持續(xù)運行。
工廠的空氣中，始終充斥著機油的味道和機器運轉(zhuǎn)的轟隆聲。麻木、危險、枯燥，是流水線日復一日的基調(diào)。
從家里到學校，再到工廠，孤獨感，貫穿羅福興整個童年。
他渴望被人關(guān)注。
《殺馬特，我愛你》中，工人因太疲憊在工作臺睡著。
2007年，12歲的羅福興離開梅州老家，前往深圳一家美發(fā)店做學徒。
他形容那段日子很自由，“像野草一樣”。他花大把時間泡到網(wǎng)吧，“一天到晚都摸著鍵盤”，至于給人洗頭這件事，羅福興抱著“就是混嘛”的態(tài)度。
當時的90后們，聽本兮和許嵩的歌，喜歡玩勁舞團，熱衷于非主流，裝扮QQ空間時會打上「葬愛」兩個大字，沉迷于C.K沉珂的日記：“我將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以此證明，生命是無窮無盡的。”
羅福興也不例外。
他加入很多QQ群，“殘血”、“葬愛”、“視覺系”……這些家族的成員們，都迷戀暗黑風格，喜歡朋克造型。羅福興便在網(wǎng)上，按圖索驥搜索到，日本視覺系歌手石原貴雅的照片。他開始模仿石原貴雅的造型，希望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日本歌手石原貴雅照片
在當學徒的那家發(fā)廊，羅福興把頭發(fā)染成紅色，燙了一顆爆炸頭，用完整整一瓶發(fā)膠，把所有的頭發(fā)都固定成反重力的模樣，據(jù)他回憶，“這個頭打完折，還收了老子300塊錢”。
通過電腦攝像頭，羅福興記錄下自己夸張的造型，當把照片傳到網(wǎng)上后，意外收獲了不少的評論：“帥氣”、“好酷”、“時尚”。
這是羅福興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注意到。
興奮之余，他打開網(wǎng)頁，搜索“時髦”，出現(xiàn)「Smart」一詞，根據(jù)其英語諧音，羅福興創(chuàng)造出「殺馬特」一詞。
他用這個詞，建立了屬于自己的第一個QQ群，「殺馬特家族」就此誕生，并在往后的一年中，以夸張式的玩頭發(fā)為標志，從一眾家族中，脫穎而出。
羅福興殺馬特時期
從一個群到幾十個群，從幾十人到幾十萬人，網(wǎng)絡把具有相同背景的打工少年們匯聚到一起。不知不覺中，殺馬特們占據(jù)互聯(lián)網(wǎng)和工廠周圍的街道，到處都是五彩繽紛、刺向天空的頭發(fā)。
當殺馬特們從冷漠的流水線下來后，家族QQ群便成了他們溫暖的港灣?？犰诺念^發(fā)給了他們從未有過的歸屬感，在家族中，沒有歧視和排斥，有的只是相同的愛好。
作為教父的羅福興，則帶領(lǐng)家族成員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沖鋒陷陣”，他們?nèi)ジ鞔筚N吧刷存在感，發(fā)帖宣傳“殺馬特家族”，并貼上他們的照片和QQ群號，為家族進行招新。根據(jù)羅福興的回憶，當初他們甚至擠到“李毅吧”去宣傳，“但被反撲了”。
殺馬特家族QQ群
在“殺馬特帝國”中，羅福興終于找到了存在感。
為了鞏固這樣的存在感，他在身上紋了多處自己的名字，「俺羅福興」「LFX」「興主流」「俺」等等，“我就是想讓更多人記住這個名字，怕被人忽略吧”，他說道。
這樣虛幻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2013年。
一批假殺馬特們，以自黑的方式，挑起網(wǎng)絡狂歡，引起大眾對殺馬特的不滿。網(wǎng)絡上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反殺馬特運動」，殺馬特們遭受到大量的謾罵和攻擊，敵意蔓延到線下。
殺馬特家族的瓦解過程
在《殺馬特，我愛你》紀錄片中，“退役殺馬特”李雪松回憶道，那段時間出去吃飯，都會遭到圍毆，對方拿出打火機，燒掉了他們的頭發(fā)。
殺馬特就此成為“反三俗”的標靶，就連工廠那邊也不再接收，頂著殺馬特造型的工人。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殺馬特們集體性消失。
創(chuàng)始人羅福興也減去一頭長發(fā)，前往更大的工廠打工。
“殺馬特的滅亡是跟吃飯有關(guān)系。已經(jīng)吃不上飯，那必須得把頭發(fā)剪了”，他總結(jié)道。
在羅福興的坐標軸中，父親的去世是他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2016年7月，21歲的羅福興，接到家人打來的電話，“你爸病了，肝癌”。
他趕回久違的梅州老家。從小到大，他對父親都帶著一絲“恨意”，可當站在病床前，父親用干枯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時，他出于本能的想流淚。
守在病床前的那段日子里，有一天，父親忽然說：“要不然我去撞車吧，這樣你能有一筆賠償金，可以拿去開理發(fā)店?！?那一刻，羅福興心底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為了能讓父親多活一個月，他找人借了7萬塊錢?？勺詈蟾赣H還是沒能挺過中秋節(jié)。
這個本該全家團聚的日子，也是他們一家人，從未一起慶祝過的節(jié)日。
羅福興早期照片
父親去世的那天，梅州下著大雨，房頂?shù)蔚未鸫鹨恢辈煌Ｂ┧?。羅福興回憶道，父親是在他懷里過世的，“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掙扎著死在自己的懷里，感覺太恐懼了”。
父親走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羅福興每晚都會做噩夢，那段日子里，他害怕一個人睡覺，于是每晚來到母親的房間打地鋪。母親告訴他，他夜里會成晚的說夢話。
屋頂那個沒有補上的洞，成為羅福興心底的隱痛。
無數(shù)個日夜，他都在懊悔，如果當時有足夠的錢，父親就不會死在漏雨的老屋。
“不能讓我媽也重復這個畫面”，羅福興計劃開家理發(fā)店，踏實工作。他退掉家族QQ群，不再觸碰關(guān)于殺馬特的一切。
羅福興做義工時期
可當他離網(wǎng)絡世界越遠的時候，人們就越好奇，昔日的殺馬特，如今在干什么？
從2016年開始，越來越多的媒體找到他，《中國夢想秀》也邀請他去上節(jié)目。
2018年，羅福興在深圳城中村的位置，開了一間發(fā)廊，名叫“皇妃”，但這間發(fā)廊僅維持三個月。
發(fā)廊倒閉那天，他在墻上寫下一句話：“明明那么努力想要留在這座城市、這個地方……” 這句話，被前來的記者拍下來，迅速在網(wǎng)絡傳播。
皇妃發(fā)廊倒閉時，羅福興寫在墻上的話
“殺馬特教父剪去長發(fā)，改邪歸正”、“殺馬特教父開發(fā)廊”、“殺馬特教父發(fā)廊倒閉”，每一點，都可以拿來做熱搜。
羅福興「殺馬特教父」的名聲，越來越響。
2020年，當紀錄片《殺馬特，我愛你》在各大高校和藝術(shù)館放映后，殺馬特逐漸成為一種文化符號，重新回到大眾視野。
在流水線上消亡的殺馬特，又在文藝圈里復興。
如今，羅福興，游刃有余的游走于一線城市的藝術(shù)街區(qū)。
教父再次留起一頭長發(fā)，但不再鮮艷和夸張，偶爾，他會把頭發(fā)松散地扎起來。隨身背著的白色帆布包上，羅福興親手涂鴉，“smart”。社交平臺的簡介則是，“審美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點”。
如同每一個有故事的藝術(shù)家那般。
羅福興近照
去年，羅福興在北上廣，接連舉辦幾場殺馬特發(fā)廊快閃體驗店，吹一個造型定價300元。在發(fā)廊的墻上，他寫道：“頭發(fā)也是一種表達”。
與前幾年相比，關(guān)于羅福興及殺馬特的評價，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主題從“殺馬特男孩改邪歸正”逐步演變?yōu)椤皻ⅠR特是一種生猛的青年亞文化”。
在VICE紀錄片中，藝術(shù)家葉甫納評價：“殺馬特是相當前衛(wèi)的，但是大家不相信最底層的人可以做最先鋒的東西?！?/p>
在殺馬特發(fā)廊快閃店，羅福興為顧客做的殺馬特造型
越來越多的標簽貼在羅福興身上：殺馬特創(chuàng)始人、藝術(shù)家、發(fā)型師、網(wǎng)紅……羅福興自己則認為：“身份這個東西沒什么重要性，但是有時候，在某些場合倒是可以拿出來用。”
幾年前，在《和陌生人說話》的節(jié)目中，陳曉楠問他，為什么不利用「殺馬特教父」這個頭銜，去短視頻平臺做網(wǎng)紅賺錢。
羅福興說出一句被廣為流傳的金句：“出名和好感度還是有區(qū)別的?！?/p>
曾經(jīng)說要退隱的他，去年入駐各大社交平臺，每天晚上十點會在短視頻平臺直播，每場觀看人數(shù)為500到1000人左右，平均一場大約有1000塊錢的收入。
在直播過程中，每當羅福興與其他主播連線PK輸?shù)魰r，他都會跳一支鳳舞九天，灑幾把水泥，末了，再放一個煙花彩帶。
當「最人物」問及羅福興，為何重新回歸網(wǎng)絡，他答道：“人在每個年紀都會有變化，不能總靠著某種主義來生活，本質(zhì)上，人是一種貪婪的生物?！?/p>
27歲的羅福興呈現(xiàn)出一種更加務實的狀態(tài)。
他想在老家蓋一座新房子，想要給母親一個安定的生活，也想盡可能幫助兩個在外打工的妹妹。
實現(xiàn)這一切，都需要錢。
羅福興在上海油罐藝術(shù)中心
面對社交平臺上一些惡意的評論時，他抱著“忽略就完事”的態(tài)度。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玩明白了”自媒體，并且“比一般人更懂媒體?！?/p>
聊到這里時，羅福興忽然興奮起來，他滔滔不絕地分析各大媒體的調(diào)性和特點。在一番長篇大論之后，沉默片刻，他接著說：“其實，當所謂的好評或差評多了的時候，你會喪失知覺，覺得什么都沒有意義，什么都無所謂。”
無所謂，是羅福興如今抵抗外界的策略。
殺馬特到底是不是一種“反抗”，無所謂；要不要給殺馬特“正名”，無所謂；媒體究竟怎么塑造自己，也無所謂。
“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能預料和控制的，不如想想明天怎么能多賺 1000塊錢吧?！彼f。
羅福興在798辦藝術(shù)展時，認識了現(xiàn)在的女朋友（右）
在羅福興看來，《殺馬特，我愛你》只是拍給精英階層和知識分子看的片子，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讓這部分人了解到殺馬特群體背后的殘酷真相，但大眾依然不了解，也不會關(guān)心這個群體，片子對殺馬特群體本身來講，沒有任何改變和幫助。
而「殺馬特教父」的這個身份，雖然為他帶來了一定的關(guān)注度，但也讓他產(chǎn)生些許顧慮。在一些短視頻平臺上，有關(guān)殺馬特的內(nèi)容，經(jīng)常會被限流。
現(xiàn)在更多時候，他愿意把自己稱作為「手藝人」。
“即使不靠殺馬特，我也能吹出有意思的發(fā)型，拿流量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殺馬特」這個標簽貼在身上。它是加分了還是減分了？說不清楚?！?/p>
羅福興為顧客做殺馬特造型
開一家發(fā)廊，依舊在羅福興的計劃之內(nèi)，比起虛幻的網(wǎng)絡流量，他更相信做實業(yè)帶來的踏實感。但礙于疫情影響，這個計劃只能暫時放在一邊。
“你現(xiàn)在怎么看待殺馬特？”
“當然很牛啊，在中國本土，突然野蠻生長出這樣一種審美文化?！?/p>
盡管平日里，羅福興已不愿再以殺馬特的造型示人，他給出的解釋是：“我即使不吹發(fā)型也是殺馬特。羅福興是殺馬特，但殺馬特不是羅福興，就像馬克思是馬克思主義者，但馬克思主義者不是馬克思?！?/p>
羅福興在海邊
采訪那天是5月29日，距離羅福興的生日只差3天。
羅福興已經(jīng)很久沒有慶祝過自己的生日，他有種隱隱的擔心，如果再過一個快樂的生日，會不會把曾經(jīng)一些美好的畫面覆蓋掉。
五歲那年，父親買了一個面包和一瓶大桶的可樂，為羅福興慶祝生日。那天，向來繁忙的父親推掉一切工作，陪他在海邊玩到凌晨一點鐘。在回家的路上，父親左手打著手電筒，右手緊緊牽著他的手，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我不想忘記這個畫面”，羅福興說。
父親去世以后，他再也不想過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