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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申花主題餐廳歇業(yè)后，老板當上核酸采樣員，“收入不低，也有成就感”
更新時間：2022-07-28 12:02:03作者：佚名
本月初的中超俱樂部負責人會議上，公布了今年中超聯(lián)賽第二階段賽事將于8月開賽的消息，且屆時將恢復主客場賽制。但受今春這波疫情影響，上海賽區(qū)主場不適合承辦比賽，申花和海港需異地選擇主場。（注：截至發(fā)稿時，仍未官宣主場）
這是虹口足球場沒有申花比賽的第3年，球場經(jīng)營管理方上海長遠集團的工作人員告訴晨報記者，承租球場物業(yè)的商戶們這幾年來進進出出成為一種常態(tài)。到目前為止，還在運營的商戶有39家。
而附近和長遠集團沒有租賃關系、但依托于足球場商圈而生的商家店鋪更多，疫情的反復以及防疫政策帶來的不確定性、申花不明的歸期和大型演出活動的真空，導致他們經(jīng)營情況普遍不佳。一些仍在等待，還有一些，等著等著就消失了。
今年3月初，開在東江灣路上的玉林串串香虹口足球場店歇業(yè)了。關店前夜，老板時磊用手機拍下店里的角角落落，“鎖上這扇門，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再過來了。”鏡頭掃到他父親的背影，感覺鼻子一酸。小店到后期不得不減少員工數(shù)量，老人每日都來幫忙，直至最后。
這一夜，39歲的時磊在手機鏡頭后經(jīng)歷了人到中年最不堪的時刻之一：讓至親目睹并和自己一同承受失敗。
再撐一撐，等申花回主場就好了
這是一次徹底的失敗，沒有翻盤機會的那種。在不到3年的時間里，小店從盈利直至虧損50萬。他先賣了自己的路虎貼補生意，后來又在支付寶上貸了20萬元，也賠光了。
申花大型紀錄片《阿拉申花》里曾經(jīng)采訪過時磊的故事
這家串串香店開了7年，2017年搬到虹口足球場邊上，是一家申花主題的串串香店。“在足球場附近開店的人，都是沖著足球比賽和演唱會帶來的潛在顧客群，才愿意硬著頭皮承受這么高昂的房租?！彼庀逻@家100平方米的店鋪，費用是4.5萬元/月。之前的老店開在1933老場坊，距此地不到3公里，房租便宜一半。
疫情前，小店工作日的營業(yè)額能做到4千元/天，是保本的水平。到了比賽日，能做1.2萬元到1.5萬元，月營業(yè)額常年保持在20萬元上下?？廴ジ黜棻匾С觯吭率兹f盈余，足以維持尋常上海人家的一份體面生活。但2020年疫情以來，月均虧損達到近2萬元?！白闱驁鲞@里的房租是被人為炒高的，疫情前有球賽有演唱會，大家還能接受這樣的房租。疫情后什么都沒了，所以很多商家都選擇搬遷或直接關店?！?/p>
在他之前，串串香店所在樓棟內(nèi)和對面的很多商鋪陸續(xù)關門?！暗疫@個人有點死腦筋，不像別人懂得及時止損。到了2020年下半年，看看疫情穩(wěn)定了，就又續(xù)了2年約?！彼严Ｍ耐杏谝粋€不太明確的未來，
“足協(xié)一直說等情況穩(wěn)定了就會開放主場，我就總想著再撐一撐，上半年過了還有下半年，下半年過后又盼新的一年。一門心思相信總歸會好起來的，等申花回主場就好了?！?/p>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網(wǎng)約車司機
過去幾個月里，他對別人同時也對自己重復得最多的話是：真的虧得在3月初結束了生意。
很多情景之下都會讓他不自覺地蹦出這句話來，像一種自動響應機制，比如當別人用充滿同情的語氣惋惜他關店的時候?！疤澋?月初關掉了”，他會這樣回一句，為的是向人家證明自己不是最慘的，也向自己證明這個決定是明智的。
無法實現(xiàn)的老店夢想
時磊的店是向綠地創(chuàng)客租的，疫情以來，整棟樓里的商鋪經(jīng)營狀況都不好，原先開的綠地超市也關了?！叭ツ昴甑?，房東要裝修了，打算整體承包出去。2月底，通知我準備關店，承諾等裝修好會重新給我一個位置開店?！彼暮贤緛斫衲?月到期，時磊就和綠地商定，索性退還3個月押金，自己生意就提前結束算了。
確定關店后，他召集這些年經(jīng)常照顧自己生意的申花球迷們搞了個年會，把店里的申花周邊全部以抽獎方式送給大家。那只作為申花象征的豹子頭，被他留給了“新小英”老板邵戎?！昂臀覀円粯?，‘新小英’也是一家以申花元素為主題的飯店。邵老板聽說我要關店，主動幫我清了很多庫存。我把豹子頭給他，也等于做個交接。上海像我們這樣的主題店本來就不多，也許現(xiàn)在更少了。我自己撐不住了，但總希望有人能撐下去?！?/p>
3月初，他開始做全日制網(wǎng)約車司機。疫情這幾年，時磊有空就開網(wǎng)約車貼補店里虧損。去年10月，接到一個凌晨4點送申花球迷去浦東機場的訂單。“當天是申花和長春的足協(xié)杯比賽，也是疫情期間難得向球迷開放的場次，我送的這個球迷就是去客場看球的。”
當時他已經(jīng)對折賣掉了路虎，用來做網(wǎng)約車生意的這輛車是以分期付款方式購入的榮威，“據(jù)說是網(wǎng)約車最常見的品牌和車型之一，”他自嘲，“買的時候自己還沒意識到，其實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要奔著開網(wǎng)約車去了?！?/p>
做核酸采樣員，偶爾也有成就感
臨關店前，時磊又貸了筆錢把先前欠供應商和員工的錢結清。房租的押金至今未退，綠地創(chuàng)客方面表示總公司現(xiàn)在也很困難，許諾他最快年底會退還剩余7萬多元押金。
“所以4月份開始雖然人呆在家里，但心里知道自己沒有躺平的資格，我還有債要還?！边@期間他先后嘗試過報名，想去方艙工作或者開120急救車?！暗紤]下來方艙還是太危險，而且招工的方式讓我覺得不正規(guī)，就沒有再跟進。120需要面試，但我出不了小區(qū)，也不了了之?！?/p>
到了5月初，聽說上海在招募核酸采樣工作人員。他立刻在網(wǎng)上報了名，參加了黃浦區(qū)的培訓，之后就去南京東路社區(qū)衛(wèi)生中心報到，算正式上崗了。當時主要進行單人單管的采樣，一天出兩次任務，一次任務在3到4個小時左右。地方并不固定，有時要跑十幾個小區(qū)，上門給密接者采樣或者為混管異常的采樣復核，有時候則是去酒店給隔離人員采樣。
5月獲得核酸采樣員上崗證書
遇到?jīng)]有電梯的小區(qū)，經(jīng)常需要穿著全套大白樓上樓下地跑。碰到有些不理解的人，被罵幾句也很正常。只能耐著性子聽人家抱怨完，該采的樣總歸還是要采到，頂多回去路上生一歇悶氣。
感到委屈的時候，他就想想從前，那些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夜，自己的店里真叫人聲鼎沸?？偸怯星蛎院鹊胶蟀胍?，衣服一脫開始光著膀子扯起喉嚨唱“上海申花至高無上”。也就是不到3年前的事，如今想起來覺得恍恍惚惚，做了場夢一樣?！暗膊恢赖降籽矍暗氖菈簦€是回憶是夢。”
但大多時候，采樣工作還是比較順利，他也能受到尊重。時磊細細咂摸自己做核酸采樣員的這幾個月，也是人生里頭一種別樣的經(jīng)歷。甚至，在偶發(fā)的極端情況下，竟還能體會到一種成就感。
“有一次接到一個緊急任務，一幢樓里10人混管異常，正在等待進行第二次復核，讓我去采樣，采完后馬上跟車把他們的樣本送到疾控中心去。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原來很重要，這么多人同時把他們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后來聽說確認下來是陰性，真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為他們感到高興。”
過些天他從媒體上得知，原來自己采樣的那些居民就是鬧得沸沸揚揚的某核酸檢測機構假陽性事件受害者中的一批。
值班夜，抗原兩條杠的外賣小哥來求助
6月1日起，時磊調(diào)到五里橋地段醫(yī)院繼續(xù)自己的核酸采樣員生涯。隨著疫情漸趨穩(wěn)定，封控樓采樣的任務少了，以常態(tài)化核酸采樣為主。他和同事們24小時不間斷為附近居民提供采樣服務，每個人一周會輪到一次大夜班，從午夜12點到早上8點。
小區(qū)里的采樣工作
半夜做核酸的人還不少，最多的一次，他們大夜班做了1000人，平均每晚也有500人左右。外賣小哥是半夜核酸隊伍里的主力軍，等他們陸續(xù)做完差不多是凌晨3點。5點前，起早的老年人就開始來了。中間有一段清閑點的時間，他們就做做消殺工作。
有一天輪到時磊和同事值夜班，凌晨2、3點的時候來了個外賣小哥，說自己抗原兩條杠，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們立刻照流程先把他隔離開，通知醫(yī)生和警察，等醫(yī)生來現(xiàn)場再做一次抗原，又是兩條杠。
“我們就陪他等疾控中心的車來接，一等3個小時。小哥被隔離在遠離人群的角落里，一開始不說話，他開口第一句話是問自己能不能抽根煙。警察說，當然不行。他后來告訴我們，自己只是去過一次后來被列為高風險區(qū)的地方送外賣，別的什么都沒干。是一種解釋的語氣，喉嚨緊緊的，做錯了什么事似的?！?/p>
這3個小時對外賣小哥和時磊他們都是一種煎熬。核酸亭的采樣暫停，時磊和同事把來采樣的、看熱鬧的挨個清退。“有的人沒做成不開心，質(zhì)問為什么不讓做。我們說有個疑似的，對面的人聽了二話不說撒腿就走。我自己心里總歸也有點擔心的，畢竟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p>
按規(guī)定最好是避免交流，但期間小哥忍不住問了幾次，車什么時候才能來?！八f自己快堅持不住了，這種天氣穿著隔離衣，又沒有降溫手段，是蠻作孽的。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熱得受不了，還是在這樣一個處境下覺得受不了?！?/p>
小區(qū)物業(yè)都會為大白們準備冰塊
最近天太熱了，他們進小區(qū)做大篩的時候會穿上特制的背心，里面塞滿冰塊。有些小區(qū)物業(yè)會準備很大的冰塊，放在邊上給他們降溫。遇上條件好一點的，旁邊還會擺一臺落地電風扇。時磊雙手環(huán)抱冰塊，感到他們是被關愛的一群人。
大篩有時會將他帶到自己小時候生活玩耍的街區(qū)，他不止一次遇上過熟人，還有一回發(fā)現(xiàn)隊伍里竟然站著自己的小學同學。不管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都自然而然稱他為醫(yī)生，贊賞他的勇氣以及為大家服務的熱情，他因此越來越體會到一種職業(yè)的光榮感。
當天沒到自己班頭的時候，時磊就去開網(wǎng)約車。采樣工作做五休二，網(wǎng)約車則是天天開。
“我時間不夠用的，一天睡不到5小時。醫(yī)院的收入不低，一個月七八千元，再加上開網(wǎng)約車的收入，除了應付生活開支，能還個貸款分期?！?/p>
采樣的工作屬于第三方派遣性質(zhì)，合同期限分3個月和半年兩檔，他簽的是3個月。時磊和同事們聊過，他們中有開咖啡館的，做房地產(chǎn)的，還有搞旅游的。都是眼面前比較尷尬，來過渡一下。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與其坐在家中怨天尤人，不如從一切縫隙里尋找機會。他想到《阿拉申花》里自己那集紀錄片的標題，《為生活窮盡一切》。他自問，認為自己做到了。
時磊和自己的同事們
時磊打算等常態(tài)化核酸檢測結束以后，就專心開網(wǎng)約車了?！耙惶扉_10個小時，每天賺個五六百元的，辛苦點一個月也能有1萬多了?！彼致运懔讼?，以這個速度估計再有兩年就能把欠的債全部還上。
小店在疫情里死撐兩年多，除了他的執(zhí)念，也是因為得到很多球迷的鼓勵和幫襯?！澳憔瓦@樣關了，等疫情結束申花回來了，不可惜嗎？”他們這樣勸他。他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個比喻：如今這個世界上有一些行業(yè)是陷入了困境，就像一個巨型的停滯的馬戲團，但總有一天馬戲團會活過來，再上路。
“那我就做一頭出走的大象吧，”他對自己說，“離開馬戲團，去尋找自己的出路?！?/p>
后記
時磊這兩年多的經(jīng)歷，是疫情下小店店主的一個特例。我們?nèi)ノ淇德?、安福路上的小店，也許會聽到不一樣的故事，但個人經(jīng)歷不同，經(jīng)歷背后折射出的困境、掙扎和情緒卻是共通的。
上海的每個商圈都有自己的特點，而虹口足球場商圈內(nèi)絕大多數(shù)商戶的興衰，取決于足球場業(yè)務開展順利與否。毫無疑問，這個主體自身現(xiàn)在也陷入了尷尬境地。申花俱樂部的主場比賽以及演唱會一直以來都是它業(yè)務的重要構成部分，如今這個部分被抽空了。
球場也常年開放租賃各類體育場館和商鋪，這里的乒乓球館和室外足、籃球場平日里都很受歡迎，但是當這些運動愛好者走出場館走進周邊的商場、飯店，他們帶來的收益是極有限的，和一場比賽、一場演唱會一氣涌來2萬多人形成的消費規(guī)模無法比較。
即使沒有比賽，球場的草皮修剪工作也從未耽誤
在確定申花下半年依舊無法回歸虹口后，記者來到虹口足球場，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逛了逛這座依然處于等待中的球場。上午9點半，工人在修剪草坪。虹口足球場草坪管理員武浩文介紹，這樣的修剪工作3到5天一次，即使在此前兩個月的封控期也沒耽誤?！拔覀兙褪且S時做好準備，不管球隊哪天回來，回來了就能使用了?！?/p>
沒有申花比賽的兩年多時間里，球場偶爾承辦一些業(yè)余足球比賽，比如“虹口超級杯”，但球賽的數(shù)量很有限，貼補更有限。這個暑假，虹口足球場原本打算首度推出虹口營地·綠茵小健將夏令營，但因為之前隔壁的EKO酒吧出現(xiàn)疫情，現(xiàn)在也被延期了。
受EKO的牽連，開在足球場內(nèi)的健身房、兵乓球館、劍道館等室內(nèi)運動場館都被勒令停業(yè)。從7月1日以來，只恢復了10天左右的正常營業(yè)，大門上就再一次被貼了封條。正常對外開放的只有位于足球場正門的洛克公園籃球場和外場的足球場。
受到EKO酒吧疫情影響，被貼上封條的商戶
根據(jù)長遠集團資產(chǎn)部統(tǒng)計，目前總共有39家商戶向他們承租了虹口足球場的物業(yè)。因為長遠是國企，所以針對小微企業(yè)都已第一時間進行了6個月的房租減免。這緩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但幫助也只是暫時的。
在7月下旬的這個上午，站在虹口足球場前，我想起了時磊提到的那個關于馬戲團的比喻。眼前的這座龐然大物，難道不像一座被時間遺忘的馬戲場嗎？它需要活起來。正如工作人員說的，舉辦夏令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讓場地“熱起來”。
第一期夏令營原定7月24日開營，工作人員花花為此專門買了100多只寵物雞雞蛋，打算開營的時候給每個小朋友分一只雞，作為實踐活動的一項內(nèi)容，讓他們自己飼養(yǎng)，觀察記錄?，F(xiàn)在每天都有成群的小雞破殼而出，它們暫時被養(yǎng)在樓上辦公室里，眼看著新的一批又要送到了。她尷尬地笑笑，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處理這些雞。
寵物雞在等待，而等待的顯然不只有寵物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