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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絡圖

高溫還在持續(xù)，沒有空調的日子里，川渝的老百姓們過得不怎么安逸，麻將桌沒電了還得手搓，茶館里也燥熱難耐，擺龍門陣的興致都不高了，更難挨的是那些打工人，從漆黑的地鐵到昏暗的辦公室，一天到晚都活在“暗處”。

但煙火人間三千年，四川人不會因為幾天的高溫限電就失去對生活的掌控，真正受影響的，是疫情之下本就艱難的工商業(yè)，是奔著四川低廉的水電和人力資源而來，扼守產(chǎn)業(yè)鏈上游的富士康和寧德時代們，這也讓四川限電波及到千里之外，間接影響了我們所有人。

文 | 鐘藝璇 饒桐語 曹婷婷

編輯 | 趙磊

運營 | 月彌

1

限電了。

用電量巨大的城市首先感受到了電力系統(tǒng)的疲軟。在成都，總長達518.96千米的12條地鐵線像蛛網(wǎng)一般布滿整座城市，一天之內(nèi)，至少有331.06萬人會感應到地鐵光線的變化——它正在還原一條地下甬道原始的模樣：373座站臺上的照明燈有一半不亮了，廣告燈箱全部關閉。人們發(fā)現(xiàn)，強冷車廂沒有了，站臺溫度調高到了27°C以上。

地面光線也迅速褪去，摩天大樓在接近天空的同時，也在遠離自然光。成都人王希剛從昏暗的地鐵中出來，又接到了軟件園區(qū)限電的通知，空調全部關閉，燈光只能開1/3，為了不讓外頭的熱氣涌入，同事關上了所有的窗戶和窗簾，只余下一排人臉在電腦燈光中發(fā)亮。

幾乎所有的公共場所都遭遇了一致的待遇，電梯、空調同步關閉，溫度在封閉的商場里迅速攀升，室內(nèi)并沒有比室外低幾度，借著頭頂巨大天幕下的微弱陽光，人們小心行走在停滯的扶梯上。

連政府機構都受到了限電的影響。中午，劉娜娜從成都高新區(qū)政務中心辦事大廳出來，一片黑暗里，只有機器人還在發(fā)光，露出兩只藍色眼睛和瑩白的方形肚子，它每天的工作是在大廳巡邏，提醒人們不要相信任何代辦。

8月19日晚間起，成都主干道上，路燈調暗，景觀燈全部關停，一些路段還沒有紅綠燈。10點加班回家的徐樾頭一回在限電的夜晚中行駛，開錯了路，還險些擦到旁邊的車。同一時間，收攤歸家的張悅悅騎著電動車，駛過吾悅廣場，過去24小時常亮的吾悅LOGO陷入黑暗中，她有400度近視，平時不愛戴眼鏡，只敢一路瞇著眼回家。

城市最中心，春熙路從2002年開街至今，第一次迎來真正意義上的黑夜。接近700家商鋪調弱燈光，關閉空調，店員拿著蒲扇，為進店的顧客手動扇風。IFS的網(wǎng)紅3D裸眼動畫被關閉，失去強光照明，人們甚至找不到春熙路的路口，只有一束光打在IFS墻外的大熊貓上，頑強地顯示著這個知名地標的地位。

▲限電措施下的成都IFS。圖 / 視覺中國

人們很難想象，在2022年，一座人口超過2000萬的特大城市，會因限電陷入滯緩。事實上，因為電力供需不足，整個川渝都被迫開啟限電。8月14日，四川省經(jīng)濟和信息化廳和國網(wǎng)四川省電力公司聯(lián)合下發(fā)《關于擴大工業(yè)企業(yè)讓電于民實施范圍的緊急通知》， 8月15日至20日全?。ǔ手?、涼山）19個市(州) 對所有工業(yè)電力用戶實施生產(chǎn)全停(保安負荷除外)，讓電于民。

8月20號，因電力供需依舊緊張，《通知》再度下發(fā)，四川限電時間延長至8月25日。與此同時，重慶啟動有序用電一級方案，讓電于民，時間為8月17日-8月24日。

四川并不缺電。四川是全國水電第一大省，水電占全省發(fā)電量的70%-80%。2021年末四川水力發(fā)電量3531.4億千瓦時，水電裝機容量和年發(fā)電量均居全國第一。

要是在6-10月豐水期，四川水電富余，供電大于用電，甚至還會出現(xiàn)被迫“棄水棄電”的情況，2016年至2020年四川年均棄水電量已過超100億千瓦時。王希還記得，她在成都這些年，從6月到10月，也就是豐水期，會收到優(yōu)惠電價的返還，在次月繳費時一起充到賬戶里。這是四川人民的“專屬福利”。

因為電用不完，四川也承擔起了“西電東輸”的重要角色，截至2021年底，四川水電外送電量連續(xù)五年超過1300億千瓦時，占自身水力發(fā)電量約1/3。

但今年，川渝遭遇了60年一見的大旱，各大流域水量驟減。常年淹沒在江水中的重慶明清摩崖露出水面，四川樂山大佛真身全部顯露，腳部清晰可見，重慶洪崖洞下，人們甚至能步行到嘉陵江的中央，賣涼粉的商販聚在橋底，江水是燙的，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水腥味，死去的魚夾在裸露的石縫里，鰓部裂開。

持續(xù)的高溫天氣下，四川部分主力水電廠見底。國網(wǎng)四川電力調控中心副總工程師周劍表示，因高溫干旱，全省水電發(fā)電能力下降五成以上?？崾钣謳砹藰O大的用電壓力，四川今年最大用電負荷比去年同期增加了25%。一增一減，還得保障輸往外省的電量，四川頓時捉襟見肘。

為了電網(wǎng)安全，避免大面積災難性停電，有序限電，成了最后的無奈之舉。

▲ 嘉陵江洪崖洞段的江面因高溫干涸，有人在河灘上騎起了自行車。

2

高溫下的突然停電，讓所有人亂了陣腳。

8月19日，醫(yī)生王勇志正在進行一臺用時半小時的種植牙手術，鉆孔直徑達到3.6毫米時，診所突然斷電，備洞還沒完成，他只能迅速消毒止血，助手當即聯(lián)系了附近尚未停電的牙科診所，20分鐘內(nèi)，患者躺在了新手術臺上。

55歲的薛聞在四川達州開了近30年診所，從18號開始，診所每天要停電3小時，“二十多年了從未出現(xiàn)這種情況”，擔心病人來診所中暑，薛聞干脆關門回家。

因為限電，王昭開著自己的蔚來在成都市內(nèi)轉悠了一下午，從武侯區(qū)到高新區(qū)，所有充電樁都排起了長隊，許多換電站甚至直接關門。特斯拉車主同樣不好過，因錯峰用電，成都14個特斯拉超級充電站只有2家在凌晨保持營業(yè)，早上7點就準時關閉，至于重慶的超充站則無一幸免，全部暫停服務。

夜里1點，王昭終于找到一家營業(yè)換電站。但比亞迪車主小喬沒那么幸運，拼著最后一絲電，終于找到個充電樁，卻因為限電無法使用，只能把車扔在路邊，自己打車回家。

幾乎所有的商業(yè)和辦公場所都接到了有序限電的通知，關閉空調、電梯和大部分照明，或者采取輪番停電的措施。在四川廣安，用了更直接的辦法，政府要求大型商業(yè)綜合體、KTV、洗腳房、麻將館、游戲廳、電影院一律停業(yè)一周，超市、小賣部、水果店、藥房等生活保障場所每晚6點就得停業(yè)。

停電的每分每秒，對于小生產(chǎn)者們來說都是損失。張和平在川東縣城里開了一家三百多平方米的制衣廠，工廠16號就開始停電，生產(chǎn)線每天只能開工半天，但20多個工人的工資仍要照發(fā)，加上租金，每天要損失接近2000元。

在四川蓬萊鎮(zhèn)，果農(nóng)樊忠正望著滿樹的獼猴桃發(fā)呆，上市的季節(jié)，批發(fā)商的冷庫卻停止工作了，沒法儲存獼猴桃，也沒人來農(nóng)戶家收貨。

今年注定難熬，開春雨少，獼猴桃開不出花，授不了粉，到了8月，樊忠果園的產(chǎn)量只有1500斤，是去年的一半。盡管供不應求，獼猴桃的價格卻沒有迎來上漲，甚至一再下跌，疫情加上限電，保質期短的獼猴桃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消化庫存，商家不敢出手?！耙粋€小果子，就算我賣到2塊錢1斤，也賣不出去了。”

四川是耕地面積522.72萬公頃的農(nóng)業(yè)大省，8月正是秋收的季節(jié)，下午三四點，袁昕的爺爺奶奶下了田地。丘陵逶迤的達州，稻田層層疊疊，難以使用大型機械，袁昕一家還在用傳統(tǒng)的小型收割機。谷子已經(jīng)熟透了，要搶在下雨天前收完，因為停電，收割機無法使用，頂著近40度的高溫，爺爺奶奶只能用鐮刀一把把割稻。在達州的另一頭，陳星星看著家里打回來的谷子著急，“沒有電脫粒，天又熱，急都要急死了”。

▲ 四川閬中，為避高溫，兩位老人在凌晨收獲水稻。圖 / 視覺中國

發(fā)電機商家陳媛成了最忙的一批人。她有兩個手機號，一天能接到將近2000個電話。宣布限電的當天，陳媛手里的800臺發(fā)電機，直接被瘋搶到全部售罄。發(fā)電機已經(jīng)有價無市，一個30平方米的小超市，使用最小型的4千瓦發(fā)電機，一天400元不含運費，依舊有人搶著買。

即便能爽快給錢，也不一定能收到貨，“要預定就得排隊，沒辦法了”。陳媛正在從江蘇、浙江緊急調貨，過去她的發(fā)電機基本來自重慶，但現(xiàn)在重慶工廠同樣面臨停產(chǎn)狀態(tài)。一個山東的同行對她不乏艷羨，“真是賺翻了”，他這幾天調了不少發(fā)電機到川渝，但對比起陳媛“都是小錢”。

絕大部分人都逃不掉限電期間持續(xù)不斷的高溫。元嵐形容最近的生活就像“狡兔三窟”，她住在綿陽，不定時停電，為了吹空調，她最多一天換了三個地方，父母家、公婆家、姥姥家。四川達州，何杉帶著家里的老人和小孩，躲進了巴山大峽谷避暑，一家人住進了景區(qū)酒店，兩百多一天的房費，他們擠在一個房間里，一口氣交了十天的費用。

一些農(nóng)村老人卻逃無可逃，20歲的羅心和外公外婆住在達州的農(nóng)村里，幾乎每天都會遭遇停電，從最開始的六七個小時到十余個小時。沒有空調，兩個70多歲的老人白天不敢出門，夜里又熱得睡不著，只能把家里用了十幾年的舊涼席抬到院子里，用蒲扇扇風。

在城市里，冰塊成了硬通貨。成都“一冰難求”，一家制冰廠告訴每日人物，他們每天限量售出200塊工業(yè)冰塊，每塊60元，不講價，如今成都所有制冰廠停產(chǎn)，“只能走高速從深圳拉貨”。盡管這樣，不到中午，當天的冰塊就被一搶而空。

但制冰廠并不送貨，就算冰塊在雙流機場，也有人心甘情愿自掏運費。長長的運冰之旅中，成都的搬家公司順道做起了冰塊生意，除去運費錢，他們另一頭倒賣起了冰塊，10個冰塊起送，單塊100元依然熱銷。相比幾乎沒有變化的高溫，成都冰塊的價格以小時為單位在上漲，人們在社交平臺上分享冰價，有人用6元的單價提前搶下冰塊，有人則吃虧花了180元。這些冰塊，源源不斷被送進寫字樓的公司里，被放在風扇和冷風機前，充當臨時空調。

▲ 8月21日，重慶森林火災，志愿者搬運降暑冰塊。圖 /人民視覺

3

在生活之外，四川幾乎所有大型工業(yè)企業(yè)被瞬間按下暫停鍵。

8月14日當天，宜賓的寧德時代工人許杰收到了停工通知?！爱敃r只說15號起，工廠限電，所有員工停工”，到了20號，他的上班時間依舊沒個定數(shù)，許杰干脆回到了農(nóng)村老家休息。

在老家，像他這樣在寧德時代工作的人不在少數(shù)，2019年，寧德時代入駐宜賓之后，為當?shù)匚舜罅縿趧恿亓鳎S杰一些在福建寧德時代工作的朋友都回了家，宜賓常住人口較第六次人口普查增長了11.7萬人。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這座城市還建起了480個新能源電動汽車充電場站，擁有了553輛新能源巡游出租車。

成渝地區(qū)還是電子信息產(chǎn)業(yè)重鎮(zhèn)，全球每10個iPad中，就有7個來自成都。8月15日，劉華所在的富士康成都廠區(qū)通知停產(chǎn)，她平日里參與iPad的生產(chǎn)組裝，每小時的工價是12元，如今只能待在沒有空調的宿舍里，靜靜等待復工的到來。

不管是寧德時代還是富士康，都是近十幾年來在四川建廠投產(chǎn)的。四川已經(jīng)是西部最大的電子產(chǎn)業(yè)生產(chǎn)基地，全國最大的光伏產(chǎn)業(yè)基地，重要的裝備制造基地。

從寧德時代的碳酸鋰電池到通威股份的高純度單晶硅，從京東方的面板到英特爾的芯片，四川產(chǎn)業(yè)轉型背后，離不開豐沛而低廉的水電，以光伏廠商生產(chǎn)硅料為例，一公斤硅料要消耗60度電，接近成本的三分之一。但這些行業(yè)往往扼守供應鏈上游，限電停產(chǎn)，影響的不止是企業(yè)本身。

光伏企業(yè)們都面臨著停擺狀態(tài)，這極有可能影響下游的硅料產(chǎn)業(yè)。8月15日，威股份回應第一財經(jīng)：“正常情況下，我們是24小時滿負荷生產(chǎn)，限電對硅料、電池片生產(chǎn)會有一定影響，具體計劃與實施方案還在溝通過程中，影響程度現(xiàn)在還無法判斷。”

成都蛟龍港雙流園區(qū)里，廖雨飛還在工作，他是一家傳統(tǒng)車企的零配件生產(chǎn)工人，手中的零件將會運輸?shù)奖葋喌稀⒁黄蟊姷却笮蛙嚻?，成為汽車里的轉向柱、油管和減震設備。

四川眾多汽車零部件企業(yè)已經(jīng)承接起我國汽車產(chǎn)業(yè)的重要鏈條，僅四川內(nèi)江，就已是中國西部第二、四川最大“中國汽車（摩托車）零部件制造基地”。遠在四川的限電，直接并迅速影響到了千里之外的上海汽車產(chǎn)業(yè)鏈，8月16日，上海市經(jīng)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向四川省經(jīng)濟和信息化廳發(fā)函，受四川限電影響，上汽乘用車和特斯拉等主機廠出現(xiàn)零部件短缺，希望為上述企業(yè)給予一定電力資源傾斜。

在四川，包括廖雨飛所在的這家工廠在內(nèi)的300余家汽車零部件企業(yè)，正在向全國各地的車企源源不斷地輸送汽車零部件，一旦停工，下游就供應不上了，為了避免交付延期，廖雨飛所在的工廠用上了柴油發(fā)電機，維持著整個系統(tǒng)的運轉。

轟隆隆的發(fā)電聲音里，廖雨飛和另外一位工友，把重達20公斤的鋼管抬下來，再放進矯正精度的設備。他們都穿著藍色的長衣長褲，以防鋼管劃傷皮膚，只是，這也把體表溫度變得更高了——這里不是恒溫車間，沒有空調，車間超過40°C，溫度計已經(jīng)爆表，無法再顯示。廖雨飛前面的工友，袖口一直在滴水，背后的汗水又浸透了工作服，結出細小的鹽顆粒。

▲ 沒有停工的工廠，靠發(fā)電機支撐。圖 / 受訪者提供

也許只有成都高新區(qū)不會停下。這里已經(jīng)是四川發(fā)展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業(yè)的代表性高地。到今天，成都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總數(shù)接近3000余家，阿里巴巴、字節(jié)跳動、百度、快手、愛奇藝等都在成都設立分部，還有16家從四川起家的互聯(lián)網(wǎng)科技企業(yè)登陸科創(chuàng)板。

8月22日早，在成都某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工作的趙城剛睜開眼，就收到了居家辦公的信息。但他還是去了工位，和幾位同事一起在沒有空調的大樓里上班，另一位大廠員工也告訴每日人物，他們?nèi)栽诠ぷ鳎皇窍揠姾?，公司過了19點會關閉空調，白天的制冷量也降到平時的三分之一。

4

生活仍在繼續(xù)，川渝人正想辦法從高溫限電中獲取喘息。

火鍋店在照常營業(yè)。接到限電通知之后，成都人鄔潔走出寫字樓，4部電梯關了一半，步行走下20層樓，汗水沾濕她的衣襟，但她還是撥通朋友們的電話，決定去吃火鍋。開著風扇的火鍋店，竟然被擠得水泄不通，她排了20分鐘，才吃上這頓晚餐。另一邊，一位不愿意去火鍋店感受高溫的女孩，選擇帶全家出門吃自助露天串串，除了準備食材和炭火，她還買來了幾個大冰塊。

正值暑假，限電之后，孩子們沒有別的場所可去，游泳池突然爆滿。從下午4點，到晚上9點，不怕熱的孩子們像下餃子一樣泡進池子里。有小區(qū)干脆在游泳池里丟入大冰塊，迅速給水降溫。一家游泳館的運營人員小楊，正在到處發(fā)帖，希望能夠緊急招聘到兼職救生員。之前，這里有3個救生員，高峰時最多負責100多位顧客的安全?，F(xiàn)在氣溫太高，人太多，救生員也吃不消了，不得不輪流上班。在招聘文案里，小楊打出了“江湖救急”幾個字。

在水里，人們暫時忘記高溫和限電。小芊選擇去河邊的麻將館打麻將，溫度會稍微低一點，只是，老手一摸，牌的質感都是不一樣的，干燥得不行。以往的此刻，四川進入汛期，牌會有黏糊糊的潮意。在達州，為了避暑，一對70歲的老人寧愿走上50分鐘，也要趕到河邊，去搶一個歇涼的位子。

▲ 成都，市民泡在河水中打麻將避暑。圖 / 視覺中國

停電并不能阻擋人們對麻將的熱情。在成都，麻將館依舊在運轉。通知居家辦公那天，人還沒離開公司，王希的同事就悄悄給她比了個手勢，“打麻將嗎”，幾乎是秒懂，王?；亟o了對方一個眼神，局就成了。她們?nèi)チ烁浇谋＠髲B，兩個小時不到，突然停電，王希和朋友最后舉著手機手電筒打完了剩余幾圈。

曹晶所在的整個小區(qū)也遇上了停電，但樓下的麻將館卻燈火通明，“有人竟然開了發(fā)電機打麻將”。事實上，成都有接近30000家注冊麻將館，這個數(shù)字幾乎可以對標江蘇全省的棋牌室數(shù)量，還不包括小區(qū)里的私家麻將館——曾經(jīng)有個小區(qū)因為開了50多家麻將館，一度被居民舉報擾民，上了新聞。

摸黑的不止小芊，還有喜歡健身的于莉，燈和電視屏幕都被關閉，她干脆在黑暗中使用健身器材。敏敏則在沒有空調的電影院，堅持看完了《明日戰(zhàn)記》，電影放完，前面的男生站起來，背后已經(jīng)全部濕透。還有的社區(qū)開始放映露天電影，草坪上站滿拿著蒲扇扇風的人。楊黎看到，網(wǎng)吧門口，一些老人聚在這里吹空調，在洗浴中心里，她遇見了6位老人，其中一位還杵著拐杖。

這些消遣，承載著城市的生機。在曾經(jīng)被切割開的高新區(qū)與老城區(qū)，因為停電，現(xiàn)代與古典又恢復了同一步調。川渝兩地，城市在飛速發(fā)展，但屬于巴蜀大地的灑脫、悠閑氣質，始終沒有被消磨。

只是現(xiàn)在，山火、缺電以及高溫成了最緊迫的問題。晚上10點，50歲的石峰啟程來到臨近的重慶市萬古鎮(zhèn)，幫忙滅山火，他將工作到第二天早上7點。作為志愿者，他的任務是，和十幾臺消防車一起，用水泵把附近水庫里的水抽起來，再運輸上山。

在重慶，氣溫已經(jīng)連續(xù)多日超過40度，小河溝已經(jīng)枯竭，只有大一些的水庫才能提供生產(chǎn)用水，滅火的難度大增。除萬古鎮(zhèn)外，重慶多地也在燃燒山火。而石峰的家里，也幾乎一個月沒有下雨，魚塘已經(jīng)干涸，為了讓小魚們也能度過夏天，他光抽水費就已經(jīng)花了幾百塊。

人們開始謹慎每一度電的使用，有人望著重慶洪崖洞的成片燈光，發(fā)了條帖子：“我們的城市是否真的需要這么多景觀燈？”作為網(wǎng)紅城市，重慶城市消費60%來自夜間，大商場晚6點到10點的銷售額占全天的60%左右，但8月21日，重慶洪崖洞景區(qū)已將外墻燈飾及洪崖滴翠瀑布暫停開放，同時，景區(qū)內(nèi)公共照明也縮減了四分之三。

小芊回家的時候，在電梯里看到亮燈的屏幕廣告，嘟囔了句，“都限電了，廣告為什么還要存在？”回到家，媽媽又提醒她，插座不用得趕緊拔了，空調也不能超過26°C。只是這些細節(jié)，過去他們都從未在意過。

▲ 限電后的空調溫度和發(fā)放的藿香正氣水。圖 / 受訪者提供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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