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字幕亚洲欧美日韩在线不卡,亚洲欧美日产综合在线网性色,思思久久精品6一本打道,综合视频中文字幕

    <sub id="dxmnt"><ol id="dxmnt"></ol></sub>

      1. 二本青年困在縣城自習室:不甘心考試失敗,從早上8點學到凌晨

        更新時間:2022-09-08 16:30:41作者:未知

        二本青年困在縣城自習室:不甘心考試失敗,從早上8點學到凌晨



        開自習室的潮流,正在向縣城蔓延。

        平鄉(xiāng),河北邢臺的一個城區(qū)人口只有4萬的小縣城,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竟然開出了11家自習室。在整個邢臺,這個GDP都靠后的縣城,卻成為自習室最卷的縣之一,甚至有家長專門來到當?shù)刈粤暿?,為孩子包下一個座位。

        在縣城,開一家自習室的門檻很低。一位自習室老板說,很多人來了她的自習室,回去自己也當起了自習室老板。這樣的例子至少能講出四個。通常,一個月時間,就能開起來一家自習室。其中有一家,甚至沒有房租,那人直接將家里的地面車庫改造成了自習室。越來越激烈的競爭里,有老板還買來各種零食,甚至瑞幸咖啡”,免費送給客戶們喝。

        在縣城自習室激烈的競爭背后,映射出小鎮(zhèn)青年們對“上自習”的旺盛需求。縣城自習室為何能火?縣城自習室的用戶群體,是怎樣的一群年輕人?現(xiàn)在的縣城,正在發(fā)生著什么變化?帶著這些問題,每日人物來到了平鄉(xiāng)縣,泡進了縣城自習室之中。

        四天時間里,我們觀察這群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家庭、學歷、過往,試圖理解他們面臨的困境和選擇。

        文 | 饒桐語

        編輯 | 易方興

        運營 | 栗子

        小鎮(zhèn)失敗者

        在縣城自習室里學習,首先是一件沉重的事。

        這種沉重,很大程度體現(xiàn)在,來這里學習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可以被定義成“失敗者”。

        9月5日,星期一,早晨9點,在河北邢臺平鄉(xiāng)縣的“享學”自習室里,一群面色凝重、埋頭苦學的年輕人已早早坐進了自習室里。這是平鄉(xiāng)縣開的第二家自習室,也是最火的一家,這里經(jīng)常一座難求。

        這群年輕人有一些共同畫象:大部分是女生,學歷大都在二本及以下,其中不少是民辦大學。想改變這樣的命運底色的愿望,是她們來到自習室的關鍵驅動力。

        1999年出生的周忍冬,是這家縣城自習室里少有的男生。他習慣坐二樓中間,在這里自習了快半年了。自從進了河北當?shù)匾凰敬髮W后,他的人生就不斷地失敗——考研失敗,考公失敗,考三支一扶(指到農(nóng)村基層從事支教、支農(nóng)、支醫(yī)和扶貧工作,需考試)也失敗。放在往年,他130多分的成績足以上岸,但在今年,這個分數(shù)剛夠進面試。放榜那天,全家都出動了。爸媽和弟弟,陪他一起,從縣城趕去市里參加面試。

        結果張貼出來,他差了0.5分。

        家人們先是沉默,然后安慰他:“沒有關系,我們下次再來”,是熟悉的對失敗者的安慰。這些失敗總會有一個同樣失敗的開場——大學里,他選了生物專業(yè),那年期末,當專業(yè)成績前10%的學生全部轉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進了個“天坑專業(yè)”。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選擇。

        1999年的女生徐一荷,是這家自習室的第一個客戶。她的經(jīng)歷和周忍冬類似。高考結束,她也上了河北的一所二本。那時候的她充滿動力,每天早上5點,她都會起床讀英語,用很大、很夸張的語音語調,有時還會穿上正裝,在講臺上領讀。直到有一回,她去參加一個就業(yè)論壇,才知道自己的學校有多差。就業(yè)的時候,隔壁的石家莊鐵道大學,都是國企來招聘;而來他們學校的企業(yè),連簡歷都懶得看,“是個大學生就行”。

        那天,徐一荷坐在學校的長椅上大哭。她痛恨自己的二本學歷。河北是高考大省,念書的時候,她并沒有松懈過,唯一一次被學校送回家檢討,是因為她在深夜里,打著手電筒寫英語作業(yè),但她還是成了高考的失敗者。

        陳朝朝比徐一荷小一歲,她喜歡坐在自習室三樓靠窗的位子。她的失敗經(jīng)歷,也跟考試有關。高中時,父母把她送到了隔壁南宮縣念書,因為“那里前幾年出過一個清華北大”。高一的時候,她聽不懂課。而她的同桌,每天看小說,成績還能前十,她感覺到巨大的挫敗感,她想輟學。

        爸媽被教導主任叫來,恐嚇她,“你不學,就回村里進廠”。陳朝朝哭著回答,“進廠就進廠”。見說不動,爸媽謊稱要回車上拿東西,直接離開了,把她一個人留在學校里。

        當一群失敗者聚集在自習室里,壓抑感就出現(xiàn)了?!跋韺W”自習室的老板白林莎說,在他這里上自習的年輕人,都是平鄉(xiāng)本地人,并且大都經(jīng)歷了考研失敗,于是只能回到老家,繼續(xù)二戰(zhàn),或是考公考編。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背水一戰(zhàn)的底色。

        就連白林莎自己,也是奮戰(zhàn)在考試大軍里的一員。她今年25歲,連續(xù)考研兩次,都失敗了。她決定回到家鄉(xiāng)考公,又失敗了。

        正是在這樣的“屢敗屢戰(zhàn)”中,縣城的年輕人感受到一種不便。

        平鄉(xiāng)縣沒有類似圖書館這樣的公共空間,“聚在一起學習”,在縣城曾是一件很難被想象的事。一名上自習的男生講述自己曾經(jīng)“找地方學習”的經(jīng)歷,有一次,他只在某個辦公樓里,找到了一個會議室,屋子中間擺了一個會議桌。他就在那里看書,一天下來,腰疼得不行。

        某種程度上,這些新出現(xiàn)的自習室,共同承擔了圖書館的功能。而白林莎,更是決定自己開一間自習室,邊創(chuàng)業(yè)邊復習考試。


        ▲ 自習室里正在學習的年輕人。圖 / 饒桐語攝

        渴望逃離

        身處縣城之中,年輕人對自習室的需求,不僅體現(xiàn)在公共空間的稀缺上。

        在小縣城里,世間有著約定俗成的秩序——畢業(yè)、工作、買房、結婚、生子。而這些“失敗者”們,常常在第一環(huán),就已經(jīng)脫軌??h城對這樣“脫軌”的容忍度常常很低。很多時候,親友們的“關心”,更像是一種拷問。

        周忍冬全力考公的一年時間里,有同學結婚,也有發(fā)小生娃,但是他的身份,依舊是“應屆生”。過年的時候,他回到村子,十幾個爺爺輩的人會坐在村口的大樹下,逮到他問:“你不工作,在家干什么?”哪怕他回答“在考試”,對方也會質疑——

        “學歷那么高有什么用,隔壁只念初中的小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上60萬的車了?!?/p>

        縣城青年們遇到的問題是相似的。無一例外,都和家庭的目光綁定在一起。

        在這個自習室里,徐一荷算是家境比較好的那一個。她媽媽是醫(yī)生,爺爺是大學生,姑姑更是當?shù)厣僖姷难芯可?,他們都希望徐一荷考出縣城。小的時候,姑姑的范本故事一遍遍被講起:姑姑在不開暖氣的房間里獨自學習,如果不認真,會被奶奶用針扎手。每到家宴,姨夫會當著所有小孩的面說:“一荷學習好,就讓一荷點菜?!钡艿芨呖贾?,學校讓弟弟五點鐘起來背書,媽媽也會跟著起床,只有當聽到弟弟的讀書聲響起來,媽媽才回去繼續(xù)睡覺。

        在整個家族一次又一次的強化里,徐一荷知道,自己必須要走出縣城,這是她的使命。只讀一個二本本科,顯然不能達到這個目的。大學期間,她不斷地考證——四六級、教師資格證、計算機證書……而媽媽知道各種考試的時間點,會在各個節(jié)點提醒她。

        徐一荷想了各種辦法從這樣的目光中逃離。

        但在小縣城里,這并不容易實現(xiàn)。她先是自己搬了出來,租房子住,姑姑喊她參加家宴,她以距離太遠為理由拒絕,哪怕爺爺奶奶難得來一次。她又盡可能地減少吃飯的時間,借此遠離朋友們。去年10月,正是考研的要緊關頭,她突然想吃縣城東邊的一家土豆粉,到了之后,有朋友正好發(fā)來短信,問她“在哪里吃飯”。徐一荷直接把手機熄屏,假裝沒有看見信息,匆匆吃完,然后倉惶逃離。

        甚至,陌生人的聲音也需要被屏蔽。有段時間,聽到周圍人的笑聲,她也會嫉妒:“憑什么他們那么開心,那么無憂無慮?為什么只有我在受苦?”

        直到她逃進縣城自習室。

        在這里,不會有來自親戚的轟炸式關心,也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那么孤單又可憐的一個人。徐一荷把自己比作一滴水珠——在外面,所有人的眼睛好像都盯著她,只有在自習室里,她才能夠像匯入河流一樣,真正地消失、隱身。


        ▲ 自習室一角。圖 / 饒桐語攝

        也正是這樣的需求,使得自習室迅速在平鄉(xiāng)縣流行起來。去年8月,平鄉(xiāng)開起了第一家自習室,到今年,這個城區(qū)只有4萬人的小縣城,卻生長出11家自習室,加起來一共有接近500個座位——寒暑假的旺季,這些座位幾乎可以坐滿。這不是個例,在平鄉(xiāng)縣周邊的巨鹿縣、廣宗縣等,都有類似的自習室出現(xiàn)。

        這些開在縣城里的自習室,第一個特點就是足夠大。比如,自習室老板白林莎,她用2萬元一年的價格租下了三層樓,足有260平,能容納65個座位。

        白林莎的自習室,走的是寬敞、明亮的風格。主色調是輕松的綠色,燈是綠的,日歷是綠的,窗子外還有三棵法國梧桐。這與大城市里很多逼仄的小隔間自習室不同,那種很像《請回答1988》里的不睡覺自習室,每個人被隔在小小的方格,又隱藏在黑暗中。

        但白林莎總覺得,那種風格太不適合縣城了,“我們需要看清身邊人的臉”。

        縣城自習室的氛圍不能再給人壓力了——聚在這里的年輕人們,面對著失敗和人際關系,更想擁有一個充滿“希望感”的公共空間。后來,這個想法也被平鄉(xiāng)市場的選擇所驗證,白林莎說,色調偏暗的自習室,都已經(jīng)倒閉了。

        冷漠而孤立的精英感也是沒有的。對比之下,一家開在省會城市的自習室老板昆山說,他對自己的定位是“宿管”,除了去開門和關門,他幾乎不會待在自習室??蛻羧藖砣送?,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反問:“建立情感聯(lián)系有什么用?”

        但白林莎不這樣想。她幾乎認識在自習室的每一個人,也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花在了自習室。她曾經(jīng)撮合了自習室的一對情侶,女孩是她的初中同學。她還給第一個客戶拍了一張在自習室學習的照片,做成了一幅油畫送給她。照片里,窗戶邊的一道余暉灑了下來。

        對這些人來說,縣城自習室,讓他們想逃離的時候,有地方可去。


        ▲ 自習室老板送給徐一荷的畫。圖 / 受訪者提供

        縣城主流世界

        身處平鄉(xiāng)縣,你會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習室與縣城,簡直是兩個世界。

        晚上九點,平鄉(xiāng)自習室的氛圍是緊繃的——讀書燈還亮著,人們表情嚴肅。偶爾有人進出,也是步履匆忙。一個穿著寬大襯衫的女孩,路過我的身邊,帶起一陣風。

        但實際上,這個時間,可能是平鄉(xiāng)縣最松弛的時間。這個點兒,縣城里的大多數(shù)青年,出現(xiàn)在“文化一條街”的網(wǎng)紅店里,也出現(xiàn)在開滿小吃店的貿(mào)易街上。年輕人聚在這里,打臺球、唱K,或者只是閑逛和穿梭。

        短視頻、種草社區(qū),拉近了縣城與大城市的距離——起碼從生活方式來說是這樣。無論是網(wǎng)紅店還是自習室,作為新進入縣城的生活方式,只不過是硬幣的兩面。

        18歲的小迪和芝芝,她們知道縣城里開起了很多自習室,但從來沒有去過。她們最愛去的地方是“文化一條街”,這條街原來被試圖打造成建材市場,這兩年,房產(chǎn)行業(yè)不景氣,這里成了網(wǎng)紅店的聚集地。

        印刻著“平鄉(xiāng),你好”的衣服店在這里開起來了,ins風格的裝潢,填補了小迪和芝芝生活的空白。只要有新店開,她們都會去打卡拍照。如今,縣里最火的是一家衣服店,聚集了周邊幾個縣的潮人,“里面的女孩子又高又會打扮,可好看了”。

        能擼貓的貓咖,也在縣城開起來了。只需要19.9元,就可以在這里擼一天貓,不限時間。16歲的中專生方雨,還沒畢業(yè),最愿意在這里消磨時光,拍照之后,她把微信頭像換成和貓貓的合照。她在市里的一所職高學造型設計,因此很會化妝,假睫毛忽閃忽閃。


        ▲ 平鄉(xiāng)的網(wǎng)紅一條街。圖 / 饒桐語攝

        某種意義上,相比于自習室里的年輕人們,小迪和方雨,才是最具有普遍性的平鄉(xiāng)青年——她們在縣城里上完小學和初中,考不上縣里唯一的高中平鄉(xiāng)一中,只能去讀職高,畢業(yè)之后回到平鄉(xiāng)。

        回了平鄉(xiāng),通常象征著人生選擇的喪失,她們中的大部分,都會進入平鄉(xiāng)引以為豪的自行車產(chǎn)業(yè)中。平鄉(xiāng)人這樣總結:“自行車和童車,養(yǎng)活了大半個平鄉(xiāng)。”

        這句話并不算夸張,作為有名的自行車和童車之鄉(xiāng),縣中心11公里之外的河古廟鎮(zhèn),出產(chǎn)了全中國三分之一的自行車,幾乎家家戶戶都做著和自行車相關的生意。平鄉(xiāng)的年輕人,多數(shù)會在職高畢業(yè)之后,進入自行車和童車生產(chǎn)的流水線,方雨說,在她的學校,哪怕是學護理專業(yè)的,畢業(yè)實習也是去廠里做工人,拿到手的工資,會被學校收走一半。

        后來,不喜歡流水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他們的職業(yè)路徑就變成了做客服——當然,還是在網(wǎng)店里賣自行車。

        小迪就是其中一員。她讀職高時學的是UI設計,但畢業(yè)之后,設計的相關工作是在平鄉(xiāng)找不到的,“除非去打印店幫忙按打印機,那還不如去當主播和客服”,小迪這樣想,她每個月到手有2900元的工資,已經(jīng)很不錯了,要學會的只是,對著直播間里的大叔們喊:“不用也可以下單,就當支持一下美女了?!倍呐笥阎ブィ瑢W歷高一點,是大專,打算畢業(yè)之后進自行車廠和童車廠,做會計。

        如果實在不愿意進廠和做客服,那就回來開店吧。學造型設計的方雨,就打算開一家婚紗店,成為平鄉(xiāng)街道上諸多網(wǎng)紅店中的一家——這些都折射著縣城就業(yè)渠道的狹窄。

        但在這些店鋪之外,平鄉(xiāng)正在枯竭。比如公共交通,兩年前,這里還有公交車,但現(xiàn)在,兩家公交車公司都倒閉了,平鄉(xiāng)人出行,主要靠電動車。就連打車的人也很少,全縣60輛出租車,在跑的不足30輛,出租車公司不得不提高價格——晚上起步價高達15元,可以對標一線城市。

        平鄉(xiāng)引以為傲的自行車產(chǎn)業(yè),在這幾年,也開始凋零了。那個考公失敗的年輕男孩周忍冬,家里是平鄉(xiāng)縣河古廟鎮(zhèn)人,他的父母做了20多年自行車零配件生意。這的確給他們家?guī)磉^財富,小的時候,他家連書包都買不起,每天背著奶奶做的舊書包去上學。后來,自行車小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家里在平鄉(xiāng)縣城里買下了一套130平米的房子。

        在平鄉(xiāng),和自行車沾邊兒,一度是富裕的象征,各處的印記都在顯示這一點。從國道進入平鄉(xiāng)縣城的大道上,亮著的路燈被設計成了自行車形狀,鋪天蓋地的城市標語寫著,“自行車名城,新文旅之鄉(xiāng)”;芝芝和小迪指著路上出現(xiàn)的豪車,說,那一定是家里有自行車廠的;拉不到客的出租車司機,則會不失艷羨地告訴我,進自行車廠打工,每個月都能賺上6000塊,怎么也比開出租車好。

        只是,疫情沖刷下,小鎮(zhèn)不復往日榮光。以前,周忍冬的父母在每個季度都出一次河古廟鎮(zhèn),去參加全國各地各種自行車博覽會、展覽會,從那些展廳拉回訂單,回家之后,再從早晨六點忙到晚上十二點。那些進流水線的自行車工人,“每個月都能賺到上萬塊”。但現(xiàn)在,訂單正在消失,周忍冬不再需要在假期回家?guī)兔Πl(fā)貨、干活??h城里,三條開滿自行車店的主街區(qū),多數(shù)時候空無一人。

        他沒有退路了。如果家里生意好些,他起碼還可以回家接手自行車店。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只是比誰能撐得更久——他身邊有好幾個朋友,家里的自行車廠大一些,還能撐一陣子,這些人沒考上,就回家做生意了。

        但他不行。


        ▲ 第十二屆國際自行車、童車玩具博覽會在平鄉(xiāng)舉行。圖 /視覺中國

        另一個泥沼

        有的時候,老板白林莎會覺得,自己的自習室里,盤踞著小縣城最想走出去的那一批人,他們不想選擇一種與自行車綁定的人生。

        坐在三樓自習室的00年代女孩陳朝朝,這樣的想法尤其堅定。她是河北一所一本大學的畢業(yè)生——這樣的學歷,在當?shù)厣献粤暤娜死?,已?jīng)非常高了。去年考研失敗后,她幾乎沒有猶豫,決定回平鄉(xiāng)準備二戰(zhàn),一整天泡在自習室里還不夠,她找到白林莎,問可不可以在這里寄宿。她家在河古廟鎮(zhèn),沒有公交車,如果騎電動車往返,需要一個多小時,太久了,她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通往縣城的路上。

        在客戶們這樣的需求下,白林莎又開辟了新業(yè)務——“自習寄宿”。她在距離自習室不到500米的地方,以每個月1000元的租金,租下了一個小院落,添置了四張上下鋪,以滿足周邊村鎮(zhèn)客戶們的需要,每個月的費用是300元。

        那之后,陳朝朝會和自己的室友姜年一起,從寄宿的院子里出來,走過一條很長的低矮胡同,來到自習室,開始一天的學習。在自習室住下后,兩個女孩就很少回家了,她們把所有的人生都寄托在這里,每天從早上8點學到第二天凌晨。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很充實”,在這里,她能夠看到擺脫“泥沼”的希望。


        ▲ 陳朝朝從胡同里拍的天空。圖 / 受訪者提供

        “泥沼”指的就是縣城生活。陳朝朝家里有四個孩子,她是長女,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她正是從她的弟弟妹妹們身上,看到了她絕對不想過的人生。

        兩個妹妹都是職高學歷。三妹陳曉曉,才17歲,職高畢業(yè)后,在自行車網(wǎng)店做客服。二妹陳露露,今年20歲。在大姐陳朝朝走進研究生的考場的同一年,二妹陳露露選擇結婚,嫁給比她大一歲的、家里開了自行車廠的同村男生。

        命運的分叉,很早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大姐陳朝朝念高中的時候,妹妹陳露露就讀不進去書了。兩個女孩睡在一張床上,誰也勸不動誰。朝朝看著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妹妹,說,“那等我出去了,也把你帶出去?!泵妹孟仁浅聊僬f了聲,“好”。

        陳朝朝沒有忘記過她當年的承諾,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法把這話說出口了——她知道,妹妹已經(jīng)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她陷入一種深刻的無力中。在當?shù)?,只要女孩不讀書,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媒人上門說媒,二妹露露不讀書的時候只有16歲,媒人就登門了。在平鄉(xiāng),18、9歲,是給女孩說媒的窗口期,露露甚至會中午見一家,晚上見一家。家里談論的話題,變成了10萬到20萬的彩禮、車子、房子。如果相親對象,是公務員一類的職務,這些標準還可以放寬,彩禮只需要一半。

        那段時間,家里最大的矛盾,也總是圍繞婚戀爆發(fā)。6月的時候,兩家人催著給二妹露露訂婚,“談這么久,再不訂婚,還會有媒人上門”,男方感覺到危機感。但大姐陳朝朝說,村里的女孩一旦決定訂婚,命運車輪就會緩緩壓來,不再由新娘本人做任何決定。訂婚了,就必須要在一年之內結婚,不然村里人的唾沫子會淹死人——不結婚,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結婚更不能拖到明年,因為按照她的屬相,“明年結婚會克婆婆”。等年底結婚了,來年四月之前,就必須得懷孕了。

        大姐陳朝朝,親眼目睹過妹妹和媽媽的爭吵。二妹露露不愿意這么早結婚,但媽媽甚至想把婚期提前一個月,理由是,“村里的孩子12月就放假了,那會兒人多,不好收拾”。露露把門摔出巨大聲響,將自己鎖在房間里。媽媽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覺得家里的孩子都不懂事。最后,這是她唯一爭取到的東西——12月份的婚期不變。

        在有些時候,大姐陳朝朝還是會羨慕妹妹的。比如,年輕的未婚夫會帶著妹妹去市里買衣服,一條裙子1300塊,一條褲子700塊,這些買了還不夠,還要買鞋。年紀還小時,朝朝想要一個芭比娃娃,15元,媽媽說,“給你買了,還得給兩個妹妹買,都能買一條褲子了,算了”,而給15塊的玩具,弟弟就能直接擁有。在這些時刻,朝朝不止一次地問父母,“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生這么多孩子呢?”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在這樣充滿匱乏感的人生中,繼續(xù)讀書是陳朝唯一擺脫這一切的方法。也有媒人問過她的媽媽,“你家大女兒啥時候見人?”媽媽會直接拒絕,“還在讀書呢”。

        聽到這話,朝朝會松一口氣。她在自習室里拼了命地學習,她一定要離開這個泥沼。


        ▲ 平鄉(xiāng)廣場上的年輕媽媽。圖 / 饒桐語攝

        翻盤?

        自習室里的男生周忍冬,這樣總結自習室里的同伴:“在城市自習室學習的人,很多可能是提升自我,追求更好的生活,但你問問這里的人,哪一個不是想徹底改變命運?”

        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徹底改變命運,是兩個看似相似,卻本質上不同的概念,這也使得縣城自習室隱隱有種悲愴的氣氛。在經(jīng)過四次考試失敗之后,周忍冬再次回到了這個自習室,這一回,他決定放低一些標準,目標定在考編。

        在平鄉(xiāng),人生或許可以被簡單劃分為兩種樣子。在自習室里坐著的這一部分年輕人,他們無一例外是見過外面的世界的,所有人都描述過,他們所見過的“外面的世界”的樣子。


        ▲ 自習室擺放著加油打氣的話語。圖 / 饒桐語攝

        周忍冬是在唐山念的大學。大一,他去唐山逛街,被第一次沖擊了——原來,哪里都可以是市中心,哪里都有人排隊,不像平鄉(xiāng),人只會集中在那兩個街道。后來,他又去了一次天津,對著金色的貿(mào)易中心寫字樓,周忍冬愣在原地,人們穿著西裝進進出出,他看了快十分鐘。同伴催著他趕緊走,他才回過神來。這和到處都是平房的平鄉(xiāng),是不一樣的。在平鄉(xiāng),最高的商業(yè)建筑是只有三層樓的商場。

        在自習室寄宿的姜年,也有類似的表達。她念書的地方是廊坊,距離北京很近,幾乎每個月,她都會在早上5點起床,去學校附近的公交車站臺排隊等805,坐兩個小時的車,到北京玩一天。

        在這些時間里,姜年喜歡上了喝奶茶、看電影,等再回到平鄉(xiāng),就有點不習慣了。有一回,想看的電影,整個平鄉(xiāng)都沒有資源,她坐車去了隔壁縣。

        互聯(lián)網(wǎng)同樣沖擊過他們。一個經(jīng)常上自習的男生楊沂碩記得,大學的時候,他接觸到了知識社群,“里面的人,居然會花5萬塊錢,買下一個大V的朋友圈好友位”。而徐一荷的媽媽,會在參加完飯局之后告訴她,自己有同學去了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上班,賺了好多錢。

        也包括周忍冬自己,在前幾年K12教培興盛的時候,他組建了一個小小的培訓班,學生家長認可他,連著給他送了20天晚餐。

        所以,縣城自習室的年輕人們,把人生翻盤的希望,押注在自習室上。

        今年8月,周忍冬連續(xù)遭遇了兩次失利,那段時間很難熬。早上7點,睡不著的他,花了一周的時間,只是打游戲,從睜開眼睛打到第二天凌晨。他其實是不喜歡打游戲的,成績出來之后,他特意把游戲下載了回來,和弟弟癱在沙發(fā)上,一局又一局。

        游戲能夠讓他重拾一些勝利的信心。每次要輸了,弟弟就會大喊,“別放棄,我們還能翻盤!我們還能翻盤!”以往,如果接近失敗,他們會直接選擇重開一局,但現(xiàn)在的周忍冬,需要通過游戲來相信,自己可以翻盤。結果出乎意料,幾乎所有的敗局,到最后都反敗為勝了。

        那是一種極其劇烈且短暫的幸福感。他馬上會想到自己:游戲都可以翻盤,為什么我的人生不行?

        對外界的向往、對翻盤的渴望,支撐著小鎮(zhèn)青年在自習室苦熬的信念。從自習室出來,大姐陳朝朝拍下傍晚的夕陽,腦海里閃現(xiàn)騎著電動車,載著妹妹隨意兜風的畫面,或許,她可以以準研究生的身份,參加妹妹的回門宴。雖然,她倆現(xiàn)在一起出現(xiàn),一樣的個子和容貌,別人都會覺得,打扮成熟的妹妹才是姐姐。但她還是沒有放棄那個想法——

        自己出去之后,再把妹妹帶出去。

        也有已經(jīng)一只腳踏出泥沼的例子。自習室的第一個學生徐一荷,已經(jīng)在今年成功上岸,現(xiàn)在,她會和媽媽一樣,再給弟弟建構一個外面的、美好的世界。

        但更多的是還在掙扎的人。8月底,失敗了四次的周忍冬,第五次重新坐回了自習室的位子上,深呼吸,翻開書,新的長征又開始了。他選擇的座位是固定的——正對著窗戶,一抬眼,可以看到門外的那幾棵高大、碧綠的法國梧桐,每隔二十分鐘,他都會抬起頭,看一會兒樹,再埋頭讀書。

        周忍冬說,“只要看到綠色,我就會覺得,我的人生還有希望”。


        ▲ 忍冬拍攝的窗外綠意。圖 / 受訪者提供

        (應受訪者要求,除楊沂碩外,其余均為化名)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chuàng),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