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成都積分入學(xué)什么時候開始申請
2023-01-31
更新時間:2022-09-12 14:40:21作者:智慧百科
封面新聞見習(xí)記者 冷宇
2022年9月6日下午1點多,震后第25小時,我到了四川石棉縣城。
這座城不大。街道上人很多,以老人為主。他們有點閑逛著,有的在商鋪玻璃櫥窗外坐著,聊著天。一切看起來還算正常。
救援車輛從街上來回穿梭,頭頂直升機也飛來飛去。縣城外的鄉(xiāng)鎮(zhèn)和村子里,情況不大好。
下午4點半,石棉縣人民醫(yī)院,我見到了我的第一個采訪對象,一位地震時被砸傷的男人。他是從王崗坪鄉(xiāng)連夜轉(zhuǎn)移出來的。王崗坪在哪里?他說,距縣城大概40公里。距離震中——瀘定磨西鎮(zhèn)約20公里。
地震發(fā)生時,他反應(yīng)夠快,再多跑一步,就可以從家中跑出來。但房子晃得很厲害,剛到門口,他沒站穩(wěn),整個人仰倒了過去,背砸在門口椅子上,背疼得厲害,左肩和腰部也骨折了。
這次受傷,導(dǎo)致他上半身無法彎曲,脖子也不大靈活。有人叫,他只能先慢慢轉(zhuǎn)動整個身體,再帶動脖子轉(zhuǎn)向,然后才能與人對話。
資料圖
他本人沒有更多故事。我多嘴問了一句:“你的家人和鄰居們都好嗎?”
他一下變得不大對勁了。他先沒說話,用右手把口罩往上扯了一扯,動作幅度很小,一點一點地,生怕被我察覺。
緩了一會,他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地跟我說了。原來,包括親眼目睹和聽說的,他有3位鄰居在地震中遇難。有老有小。他說,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鄰居家一個2歲多的小女孩,地震中受傷,后經(jīng)搶救無效離世。
說到小女孩,他把口罩上沿扯到眼睛處,擦著眼淚。沒有哭聲,也沒有豆大的淚珠,但淚水不停地在他眼里蓄滿,一點又一點被他擦掉。
這時候,我也不再說話。的確,地震前,鄰家小女孩還活蹦亂跳著。短短十幾秒過去后,那個鮮活生命就離開了,永遠不再回來……
等了好一陣,我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真的,沒什么用。我甚至覺得,自己說過好幾遍的“一切會好起來”,有些許漠視他的悲傷。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點多余。
震后72小時,那個中午,看到一句話,“四川朋友,好好生活”,我沒繃住,也哭了。
地震后我的第一個采訪對象,那個中年男人,一個人獨自躺在醫(yī)院,刷著短視頻,等著護士來輸液,等著一瓶又一瓶輸完,等著醫(yī)生給出最新治療方案。
“后面沒什么計劃,日子嘛,就好好過吧?!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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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在地震中遇難 男子拜托消防員:幫自己把遺體抬下山
記者/李晶晶
編輯/ 劉汨
消防員抬著遇難者遺體撤離紫雅場村
這是一座在海拔1800米高山上的村子,距離成都100多公里,大渡河從腳下湍流而過。山區(qū)閉塞,這里的生活一直不富裕。直到前幾年,村子在對口城市的幫扶下搞起種植業(yè),山霧環(huán)繞中出現(xiàn)了幾百畝茶園,日子才有了奔頭。
但在9月5日的6.8級強震中,這座村子一瞬間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那條唯一與外界連接的公路、那片幫助他們致富的茶園、那一棟棟剛蓋起來的新房,以及5個人的生命。
這里是四川瀘定縣得妥鎮(zhèn)的紫雅場村。9月7日,沖鋒舟載著最后一批居民離開了這里,他們不得不暫時告別一段剛剛有了希望的日子。
道路受阻后,消防員只能從水路撤離村民
帶她回家
9月7日清晨,幾艘沖鋒舟正顛簸著駛過大渡河,兩側(cè)的山體升起一陣煙塵,裹著落下的石塊,余震又來了。
吳凱坐在船上,覺得“這不是什么困難”。他是甘孜州森林消防支隊的副支隊長,經(jīng)歷過汶川地震救援,即使不和那時相比,眼下的情況,也比兩天前他第一次前往紫雅場村時輕松了不少。
那是地震發(fā)生的當天下午,這段水路更難走,全是樹木之類的漂浮物,吳凱和戰(zhàn)友們還救起了兩名卡車司機。兩個人被困在了212國道上,前后不到十米的地方都是亂石堆,他們嚇壞了,裹好手機、準備游到對岸去,可兩個人都不會游泳。
20分鐘后,沖鋒舟靠岸了,消防員們還要爬上一段山路。地震塌方后留下的落石大大增加了在山區(qū)行進的難度,前一天他們?nèi)マD(zhuǎn)移兩位受傷被困的老人,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最后爬了8個小時。
又是30分鐘的跋涉,消防員們終于抵達了紫雅場村。他們遇到的第一個人是53歲的左貴華,他一早就蹲在了村里的小超市旁,正等著消防員幫他把妻子的遺體運回家。
夫妻倆都是外來的打工者,左貴華在工地上干活,妻子操持果園。9月5日地震當天,左貴華正在彩鋼房宿舍里吃飯,地面開始顛簸,整個房子也跟著打顫。他趕緊扔下飯盒沖出門,看見山在劇烈抖動,山上的林子被撕開一道道土黃色的口子,工友們形容:“山冒煙了、裂開了,人往天上沖?!?/p>
左貴華趕緊跑去妻子干活的地方,遠遠望見,那片半山腰的果園已經(jīng)被砸得面目全非。他在山腳下找到了妻子的紅色電動車,車頭被砸爛了,地上是他叮囑妻子帶上的那盒感冒藥。在不遠處,他又找到了妻子的黑色雙肩包,里面裝著干糧和干活用的鐮刀。
第二天早晨,消防員們在公路旁的亂石里找到了一具女性遺體,請左貴華去辨認,他認出了妻子當天所穿的黑色衣服。這里距離妻子做農(nóng)活的地方,有200米的垂直落差。
他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22歲,小女兒12歲,都住在德威鎮(zhèn)上。左貴華說,他和妻子結(jié)婚快三十年了,從來不吵架。“你知道的,農(nóng)村人,愛吵架,但是我們從沒紅過臉,感情一直很好,家里的活兩個人都干,相互幫襯?!?/p>
左貴華平時打零工,工地搬運、清潔路面,出力氣的活兒他什么都做。沒有工作時,他就和妻子侍弄在紫雅場村的十畝地。那里種著一家的生計,有佛手柑,還有玉米。9月正是佛手柑成熟的季節(jié),陸陸續(xù)續(xù)采摘下來,已經(jīng)賣了2000元錢,玉米也快熟了。
妻子的遺體找到后,左貴華犯了難。他家在20公里外的鎮(zhèn)子上,他想把妻子帶回去安葬,可這對只有120斤的他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于是他拜托消防員,希望他們幫自己把妻子抬下山,走水路運回去。
妻子遇難后,左貴華找到了她留下的背包
幸與不幸
看吳凱他們到了,一個村干部招呼著 “過來啦。 ”吳凱簡單應(yīng)了聲,接過遞來的板凳,坐了下來。
經(jīng)過三天的救援,消防員和村民們已經(jīng)熟悉起來。村里有個瘦瘦小小的女干部,說起這幾天見到的傷亡情況,覺得很害怕。吳凱鼓勵她“要勇敢”,等女干部不在了,他嚴肅地跟旁人說:“一個女同志,走這么難的山路組織轉(zhuǎn)移,真的不簡單。”
過去兩天里,紫雅場村大部分居民已經(jīng)完成了轉(zhuǎn)移。剩下的60多人聚集在村里作為安置點的空地上,等待撤離的功夫,他們還在唏噓感慨過去48小時的經(jīng)歷。
有些事很幸運,比如9月初正是開學(xué)的日子,村里沒小學(xué),家長們都帶孩子去鎮(zhèn)上了,有差不多100人不在村里;一位住在村委會對面的老人,地震時迅速跑了出去,回頭一看,山石把房子埋了大半;一個工地上的人,騎摩托車進入隧道時被砸斷了手,可如果他再往前一步,那塊石頭就要砸到頭上了。
四川路橋的工程師劉波也覺得很幸運,紫雅場村附近在兩年前開始修建瀘石高速,這里緊鄰兩條地質(zhì)斷裂帶,本來就容易垮塌,“這次我們只有1人受傷,真是不幸中的萬幸?!?/p>
地震當天下午,他就隨著消防隊坐船到了村里,沿路的景象讓他倒吸冷氣。過半的高速路工地都被掩埋了,如果再晚地震幾十分鐘,吃完飯的工人們就要上工了。當時在河對岸國道上有些人,現(xiàn)在都沒找到。
村副主任王舒華還是更記得那些不幸。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在廢墟里被挖出來,他躺在自家床上再沒醒過來。一位剛吃完飯去打掃路面的清潔工,也被埋在了落石下面。還有那對母女,她們的遺體被找到時,年輕的媽媽懷里緊緊抱著1歲大的女兒。媽媽是去年剛嫁來的新媳婦,不少村里人去吃過她的婚宴。
村內(nèi)近兩年建起的新房損毀嚴重
消失的日子
王舒華戴一副眼鏡,在村委會前頹然勾著背。背后的白墻上是“住上好房子,過上好日子”的紅色標語。那是2017年村里脫貧攻堅時掛上去的。5年時間,村里的土胚房全部加固或重建,每家每戶都安上了太陽能熱水器,有了敞亮干凈的衛(wèi)生間。村里還修了路燈,他平時最愛在漆黑的夜晚,看著村里的路燈連成一片。
這多虧了對口城市的援助,村里發(fā)展起了茶葉種植。有家人兩畝茶園賣出3000多元錢,說這是“破天荒的事情”。村集體養(yǎng)殖的豬和牛也有不錯的營收,村里人均年收入終于超過了一萬元。
紫雅口村從縣里經(jīng)濟墊底的貧困村,一躍成了排在的前面的模范。王舒華被請去分享經(jīng)驗時,是他腰桿挺得最直的時候?!白∩虾梅孔?,過上好日子”已經(jīng)開始逐漸實現(xiàn)了。
而現(xiàn)在,一場地動山搖過后,村里的路燈不知道被落石泥土沖到了哪里,倒下的院墻從山頭的民房一路數(shù)到村委會旁。有的路面也塌了,帶下去半幢房子或是一輛汽車?!罢f不心疼都是假的。”他嘆了口氣。
王舒華能明顯感覺到,這次村里的震感比汶川地震時強烈得多,因為距離震中太近了,不到10公里。強震過后,唯一出村的公路被滑坡堵住了,村支書張平爬到最高的山頭用衛(wèi)星電話向縣里求救、疏散村民。村里的1、2、3組分別在三個不同的山頭,三天里,他數(shù)不清爬了多少次山,身上全是被荊棘劃破的傷痕,手指縫里也都是徒手挖人時留下的泥土。
之后就是統(tǒng)計傷亡人數(shù),因為正在修高速公路,村里住進了許多外來的施工隊和務(wù)工人員,約有700人,戶籍在本村的有200多人。村干部們仔細清查后確定,重傷1人,遇難5人。
大家還是想給去世的人盡量辦個體面的后事。有人拿出了家里僅存完好的碗碟,其他村民從廢墟里湊了湊還能吃的東西,算是舉行了喪宴,之后將戶籍在本村的逝者埋在了山上。
帶走的與留下的
最后的撤離開始,消防員們先抬著左貴華的妻子出發(fā)了。幾波余震過后,上午剛剛爬過的山路,又堆上了新的落石。
左貴華已經(jīng)兩個晚上沒睡了,眼窩下陷,頭發(fā)炸立著。有七個消防員抬著遺體,其實用不著他出力,但他還是一路背著妻子的黑色背包,緊緊跟著搭手幫忙。
每艘撤離船只能坐十幾個人,帶不了太多行李,大多數(shù)人只帶上了存折、證件,這些貼身的貴重物品。村子超市的老板索性敞開大門對消防員說:“要吃什么隨便拿。”還有居民,把帶不走的雞蛋蘋果也拿了出來。
在碼頭上,每個人都有心事。一位消防員一直看著對岸遠處,那是他家村子的方向,那里的傷亡情況更重。他聽說,父親眼看著一起干農(nóng)活的兩位同伴,在自己面前被山石掩埋。他的母親也受了重傷,靠父親把玉米桿嚼碎了喂下去,才等到了救援直升機。
一位村民在碼頭嚎啕著,他舍不得自家的牲畜,“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迸R走前,他把能找到的玉米、飼料都撒在了地上,打開圈門放出所有的牲畜,讓它們在山林里自己找生路。那些養(yǎng)了不少牛羊的村民,可能要面臨幾十萬的損失。
村里還有只金毛犬,在消防員剛到村里時就總是跟著他們。撤離時,它也躥上了船,成了唯一一只被轉(zhuǎn)移的動物。
9月7日15時,紫雅場村的最后一批村民從水路離開,副支隊長吳凱很慶幸,強震之后總有大雨,“還好在這之前完成了轉(zhuǎn)移。”
三個村干部是留在最后的人,他們仔細清點了人數(shù),排查了每棟房間。三個人眼睛熬得通紅,走的時候,經(jīng)過了安靜下來的村委會,經(jīng)過了避難點已經(jīng)熄滅的火堆,也經(jīng)過了正在村莊里悠哉游蕩的那些牛羊。
村支書張平紅著眼睛下山,“感覺就是塵歸塵土歸土了,沒有人了,都走了?!?/p>
左貴華一路和消防員抬著妻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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