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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更新時間:2022-05-21 16:00:49作者:佚名
蓮花山公園相親角最不缺的就是中老年人。
從公園南門進入,左轉,跨過一條小橋,這里是蓮花山最熱鬧的角落之一。這些生于50、60年代的叔叔阿姨,是為了自己的子女而來,他們會互相試探性地向某個看起來有眼緣的陌生人提問,“是給閨女還是兒子找對象”?
偶爾的偶爾,他們也會發(fā)現(xiàn),有些人是為了自己而來。
相親角按照年齡和性別把征婚信息分成幾大不同的區(qū)域,最少的是“中老年女士”和“中老年男士”。他們不算是婚戀市場上的主流,但卻也代表了某種特殊的追愛模式。人過中年再度尋找另一半,大多數(shù)人是因為離異,還有一部分人因為喪偶。
他們的需求大多很現(xiàn)實,單刀直入——想要找個老伴互相照顧,還有人直接說“我沒有愛”。他們的子女大多已經獨立,在深圳這座快速的城市里過著獨居的生活,他們心里渴望著陪伴,但又有對愛情的恐懼。相比起年輕人的愛情,中老年的婚戀市場,一些物質的需求變得更直接,但精神的需求也變得更純粹。
相親現(xiàn)場
人過中年,他們選擇再次尋找另一半
大約十年前,楊靜向東南跨越4000公里抵達深圳,在新疆出生成長、結婚生子的她離開了那片綠洲點綴其間的戈壁灘,徹底離開了那個給她留下一輩子陰影的家。
因為遭遇丈夫家暴,楊靜選擇“解脫”、帶著3歲的女兒離了婚,后來為了躲避當?shù)氐拈e言碎語,她來到“沒有人認識”的深圳。1983年參加高考、大專學歷畢業(yè)的楊靜最初做財務工作,后來轉做金融產品銷售?!捌戳嗣プ觯仔郊犹岢?,一個月就4、5千塊錢?!变N售工作考核業(yè)績,連周末楊靜都在加班。除了擔心再婚會讓年幼的女兒無法接受,獨自支撐家庭更讓她無暇顧及自己,“沒有心思再去找了,感覺也沒有資格去找,找也找不到好的”。
2017年,女兒結婚成家、遠嫁山東。第二年,楊靜北上看望女兒時,女兒說讓她找個伴兒。當時已經50歲的楊靜在深圳沒有其他親屬,她也覺得可以找個老伴兒互相照顧、共度余生?!巴诵萘?、人老了覺得很孤單,找個伴最起碼說說話、聊聊天,一起出去散散步。”
后來經人介紹,楊靜知道了蓮花山公園相親角。去年,她在“中老年人區(qū)域”的女士區(qū)域上掛出了自己征婚信息表,準備再次尋找另一半。在擇偶標準一欄里,她特意加上了“脾氣好”這個要求。
在女士區(qū)域背后,黃磊掛在男士區(qū)域里的信息表個人情況欄里寫著“國家級音樂家”。生于1942年的他,可能是蓮花山相親角上目前年齡最大的征婚者。
36年前,他作為特區(qū)第一代墾荒牛來到深圳,在來此之前他就已經離婚。在深圳的36年里,除了中間短暫地有過一兩個伴侶外,他基本都處于獨居狀態(tài)。從青年到老年,黃磊在深圳就這樣以獨身的狀態(tài)走過幾十年。中間陸陸續(xù)續(xù)有朋友給他介紹過,但都沒有能走下去的。
和一些老年人不一樣,黃磊覺得自己的孤獨并不是生活上的孤獨,而是精神上的孤獨,“對我來說,找個伴侶更多是希望有個親密的人可以交流”。
黃磊說自己沒辦法接受和自己聊不到一起的人,“之前見過一個相親對象,我問她奧巴馬是誰她也不知道,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伴侶”。黃磊形容自己見過的一些對象,“基本都只會聊蘿卜白菜土豆,大家不在一個頻道”。
相親現(xiàn)場
形形色色的擇偶標準
身體健康、心地善良、有責任心,這些關鍵詞在征婚信息表里面的擇偶標準一欄出現(xiàn)頻率很高,這些老生常談的描述代表了包括中老年人在內的大多數(shù)人對理想伴侶的基本要求。學歷相符、三觀契合,更多涉及精神層面的標準也同樣是不少中老年人在重新尋找另一半時所看重的。
黃磊的要求在相親角中不能算是高的,參加過恢復后的第一屆高考、1978年進入高校學習藝術專業(yè)的李雨對另一半的各項標準可謂“嚴苛”。
李雨從小學習聲樂、芭蕾,高校畢業(yè)后進入藝術學校教學,后來又調入深圳某事業(yè)單位工作。她平時很注重保養(yǎng),1958年出生的她至今仍是一頭黑發(fā),她說平常上街束起馬尾、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她也因此對另一半的形象要求很高,包括身高在175-180cm之間、相貌端正,“比較看重眼緣”。
據(jù)她觀察,生活中許多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士“看著特別蒼老”,而且思想陳舊、固化,“不像我們搞藝術的比較跟得上潮流”,因此她要求對方的年齡要比自己稍小一些,而且最好要有大學學歷?!皟蓚€人的認知要在一個高度、三觀在一個點上,這樣磨合就不會產生很多問題?!?/p>
而有一些人的標準非常直接。在朱暉的征婚信息表上,擇偶標準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可生育。
朱暉年近60歲,和前妻已經離婚二十多年。他寫的個人情況介紹和擇偶標準“頭重腳輕”。相比于擇偶標準,他在個人情況欄里幾乎寫完了自己前半生的經歷:退伍軍人,在職研究生學歷,原先在河南老家開公司,自購土地600多平米。在其中一段,他還寫上了,“一副局長曾說,誰嫁給我,誰幸福”。2004年起,他來到深圳做物業(yè)管理公司,在深圳買了一套三房。
朱暉宗族觀念很強,他說話直截了當:“我人生唯一的意義就是有個孩子,如果沒有孩子,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了孩子,總會有人紀念他?!?/p>
上一段婚姻里,朱暉和前妻生有一個女兒,離婚后,女兒跟了前妻,他擅長書法,常常用毛筆寫信給女兒,希望女兒感受到自己的真摯。但女兒自從上大學后就和他斷了聯(lián)系,他的前妻也不再與他來往。對于此前婚姻失敗的原因,朱暉不愿過多談及,只是說雙方“不太合適”。
走過人生五十余載,朱暉覺得生活其實用六個字就可以概括,“吃飯、做事、休息”,放到求偶上,道理亦是相通,“只是想要簡單的生活”。
相親現(xiàn)場
中老年愛情故事里有沒有愛情?
陳強的妻子在20多年前去世,在那之后,他一直沒有再找伴侶。自從去年把自己的征婚信息表張貼到蓮花山公園相親角至今,陳強說自己收到的來電“非常多”。但一兩百通的聯(lián)系電話,也沒有成全他的一樁心愿。相較起那些動輒長篇大論的個人情況介紹,陳強的個人情況用兩行手寫的字就寫完了。學校食堂廚師,來深十年,人踏實、勤快、上進,孩子都已成家,無負擔,尋找有緣女士度過下半生。
好好過日子,是陳強現(xiàn)在對伴侶全部的期待。已經年屆60,他現(xiàn)在全部的向往就只剩下那種傳統(tǒng)定義上的家庭幸福,“我可以供她生活無憂,她能照顧好我們的日常起居”。談到愛情,他輕描淡寫地用一句“這把年紀誰還去想這些”結束了這個話題。
如今依然活躍在深圳藝術領域的黃磊,和陳強以及其他許多中老年人對愛情的想法不同。從事藝術工作幾十年,他對愛情仍有一種天真熱情的向往,“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把年齡談愛情很可笑,但其實人有思想,年齡再大也可以擁有愛情”。
也正因如此,他對下一段婚姻的期待不是普通家庭的那種“四世同堂、兒孫繞膝”,他只希望能找到一個精神上相通的伴侶,共度二人世界。
一樣相信婚姻中存在愛情的還有李雨。12年離婚后,李雨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照顧父母和打理自己開辦的聲樂教學班上。直到后來父親去世、去年母親回到老家由親戚照顧,她才開始感到一個人的孤獨。“現(xiàn)在往老年走,這個年齡走得很急,我就覺得身邊沒有一個人是不行的。”熱愛旅游的她在母親回家后獨自出去旅游,孤零零一個人的她看著別人成雙成對“感覺很不好”。
除了需要生活方面的幫扶,她更希望能和未來的對象達到“體貼入微”的程度,但她知道這需要一個過程?!皟蓚€人相處肯定是從伴兒先做起,然后慢慢逐漸轉變?yōu)橛H人、轉變?yōu)閻??!?/p>
但生于1966年的林玲并不相信愛情。此前特意從云南老家來到深圳“督促”女兒完成婚姻大事的她,現(xiàn)在和女兒擠在租住的一房一廳里。她估摸著未來女兒會定居深圳,因此也萌生了留在深圳的想法。她已經離婚20多年,原本在云南老家獨自生活得很自在、一直沒想再婚的事,如今也在相親角貼上了自己的信息。
“年輕人都不相信愛情了,我們還相信啥?”在她看來,婚姻是一種“價值的交換”。
不得不談的物質條件
雙方的經濟條件是談婚論嫁這件事情上繞不過去的話題,在相親角的中老年人中也同樣如此。
在云南的老家小城和省會昆明,林玲和女兒分別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產。每月退休金2500元,即使加上兩套房產每年4、5萬元的房租收入,林玲也知道自己的收入比較低。但她覺得,生活中“男方還是要出多(錢)一點”,兩人結合后的財務也應該由自己掌管,對方有房也成了她的硬性條件。
林玲用傳統(tǒng)習俗解釋自己的想法:女方出嫁時男方需要提供彩禮,“男方如果沒出這個彩禮,他的結婚成本很低的話,離婚的成本就會很低”。她覺得,有穩(wěn)定居所、答應由自己管家,和對方的人品一樣重要。在她看來,這些物質上的條件,就像是男性在未來會對女性負責的承諾和約束,“我不想當免費保姆?!?/p>
她提到,此前自己跟一位自稱高級工程師退休的男士有過接觸,對方有自己的住房,但在房子裝修問題上兩人出現(xiàn)了分歧:林玲理想的裝修成本需要20萬元,對方有些猶豫并且反問“你是不是不愛我”,她直接說“我沒有愛”。
在林玲看來,對方接受裝修房子是一種“誠意”,而且裝修的房子未來并不屬于自己:她說并不要求把名字加上房產證,只是想要對方承諾能在自己去世后允許她繼續(xù)住在房子里直到她離世。
林玲想過,如果最終找不到符合這些條件的伴侶,自己就賣一套云南的房子,在深圳買一套公寓或者城中村的房子,只要在200萬以內她覺得自己都可以承受。但需要考慮女兒結婚后能否支持她一部分資金,她不會把自己所有的養(yǎng)老金都拿來買房。
劉月則已經把林玲未來的計劃變成了現(xiàn)實。去年老伴兒去世后,61歲、家住遼寧的她被兒子接來深圳,帶孫子成了她每天生活的主要部分。如今孫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外婆、外公也來幫忙照料,劉月沒那么忙了,“一個人也想找個伴兒,但是沒合適的也不想找”,經人介紹她也在蓮花山公園相親角發(fā)布了信息。
劉月早年曾經經商,她說自己很敢“扣房子”:在兒子大學畢業(yè)后她就為他在深圳購置了房產、如今升值了上千萬元。她也為自己在寶安區(qū)買了一套公寓,“平常要是跟兒媳鬧不愉快了就過去住兩天”。
自己有住所讓她“夠有底氣”,所以她的擇偶條件里并沒有“住房”這一條,但是她說退休金是必須的。愛好旅游的她更愿意把這個伴侶看作是“伙伴”關系,“沒錢,出去玩機票都買不起,酒店也住不起”。她也并不期待跟未來的伴侶過甜蜜的“二人世界”,“我還是以孫子為重”,之前相親過程中一位男士提出類似的想法立馬被她拒絕了。她覺得,在這樣的關系中,兩個人生了小病可以互相照顧,如果得了重疾還是各自去找子女,“再不行就找保姆”。
即使相信婚姻最終能產生愛情、自己的經濟條件也很不錯,但李雨對于對方的經濟要求也不會因此降低。她每月的退休金收入有1.5萬-2萬元,她覺得對方也應當與她相當,注重生活品質、比較“小資”的她常常光顧音樂會、咖啡廳,對方的消費水平自然要能與她相匹配。盡管她自己擁有一套等待舊改的住宅,但她仍要求未來的伴侶能有一套自有住房,“這是他能力的一種體現(xiàn)”。
相親市場中,男性對女性在經濟方面的要求似乎不那么明確。同樣相信愛情的黃磊覺得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對象,在自己過世后對方能繼承他的部分遺產,但至于是多少他沒法說。而學校食堂廚師陳強在深圳沒有房,住在學校宿舍,收入雖然穩(wěn)定但也不算很高,他說自己“最討厭上來就談車和房的”。
中老年人相親的理想與現(xiàn)實
睡到自然醒,買菜、做飯、吃飯、午睡、洗衣、跳舞,楊靜并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一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坝袝r候也會感到(孤獨),有時候……也習慣了、沒什么?!睏铎o中間頓了一下。
“如果找得好,兩個人一條心能繼續(xù)走下去過完一生,但如果找得不好,那又是一場災難。”曾經遭遇家暴,讓楊靜對再找伴侶這件事保持謹慎。來到深圳后,因為工作并不穩(wěn)定,楊靜沒敢貸款買房,直到退休仍住在出租房里,但她與林玲一樣對伴侶也有類似的房屋要求。不過因為有退休金維持生活,她不是一定需要再次走入婚姻當中。
傷害不僅僅在一代人身上留下烙印,因為離異,女兒小時候曾被其他同學嘲笑“沒爹”,因此對家庭的破裂耿耿于懷,還曾經埋怨過楊靜選擇了離婚,結婚時也沒有宴請親友、只是簡單領了證。
楊靜并不指望不在身邊的女兒能在未來照顧自己,她選擇自己為即將到來的老年做打算。自從開始相親以來,她陸續(xù)接觸的十多位男士都不符合自己的要求,她覺得自己可能很難在相親角找到合適的人,因為聽說有人在那等了十年都沒找到。“如果真的找不到合適的,那就自己過。如果生活不能自理了,那就去養(yǎng)老院?!?/p>
朱暉對自己在相親角的未來保持著樂觀態(tài)度。在離婚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朱暉覺得自己的條件其實“很好找對象”。據(jù)他說,那個時候除了有女性愿意和他在一起,甚至還有不少女生的父母找到他,希望成為一家人。但“年輕時總覺得會有更好的選擇,拖到現(xiàn)在,我反而成了被動的了”。
這么多年來,朱暉一直期望再有一個自己的小孩。 “和我年齡接近的,已經不愿意生了,還能生的,也嫌我年紀大”。這是他征婚的一個“死循環(huán)”。但他覺得,雖然自己提出的“可生育”的要求很難達到,但自己“不可能找不到”,其實還是有能匹配的,只是希望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最合適的。
與楊靜類似,李雨也深知自己要找到合適的對象很難。除了在相親角貼了征婚信息,她還在一些婚戀網站上繳費成為了會員。在跟朋友交談和網絡聊天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跟她同齡的男性“都不愿意找我這么大的,都會往更小的找”,而她又因為形象原因不愿接受比自己更大的對象,“大了都顯老”。
除了在視頻聊天中加上模糊雙方實際年齡的濾鏡,付費的婚戀網站會員并不比免費的相親角更有用。之前能和李雨在網上聊得來的男士都不在深圳,而異地意味著收入水平的不同,而這是她不能接受的。而且這些網站上“女多男少”——這也與相親角中的情況類似。
李雨覺得,現(xiàn)在為中老年人尋找新的另一半的服務太少了,她期待能有機構舉辦線下見面的午餐會,“分為高端的、中端的、低端的”,這樣才能讓自己更有機會遇到符合要求的伴侶。
“但是我沒有放棄,我會一直去找,到80多歲我還堅持去找。到那時候能找到一個伴兒,還可以過幾年?!奔词沟搅诵枰B(yǎng)老的年紀還沒能找到能互相照顧的老伴兒,她寧愿選擇社會上的養(yǎng)老方式。自己的標準不會降低,李雨說得干脆而果斷。
(應受訪者要求,楊靜、黃磊、李雨、朱暉、陳強、林玲、劉月均為化名。)
采寫:南都記者焦明梁 吳靈珊
攝影:南都記者吳靈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