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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1
更新時間:2022-06-04 12:15:36作者:未知
來源:遠川研究所
2016年底,彭于晏以Airbnb房東的身份,邀請了幾位房客入駐他在上海的家。此后Airbnb首次在國內(nèi)大幅出圈,這家以三張床墊起家的全球民宿巨頭,寄托了人們對《孤獨星球》中背包客的想象:背著雙肩包周游世界,用低廉的價格住進當?shù)鼐用竦募?,體驗最地道的風土人情。
但在真實世界,與出行緊密聯(lián)系的酒旅業(yè)一片哀鴻遍野:2020年至今,國內(nèi)民航累計虧損1650億元、酒店平均負債率達75%、共有一萬多家旅行社歇業(yè)[2] 。在華八年的Airbnb宣告將正式關閉中國的本土業(yè)務,似乎也合乎情理。
過去幾年,占全球人口17%的中國,在Airbnb的全球版圖里其實很雞肋——中國市場只占其營收的1%,即便疫情之前也只有5%[3]。
2017年3月,Airbnb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Brian Chesky特地來到中國,親自公布Airbnb被吐槽多年的中文名“愛彼迎”。當時的他野心勃勃,堅信中國市場可能增長為愛彼迎全球最大的市場之一,甚至打算學好中文[4]。
為什么Airbnb能征服海外,卻俘獲不了中國心?
01競爭:贏不了的內(nèi)卷
時代周刊曾將Airbnb比作“住房界的eBay”,在Airbnb全球560萬活躍房源中,有9萬個小木屋、4萬個農(nóng)場、5600艘船、3500座城堡、2600個樹屋、1600個私人島嶼、300座燈塔和140個冰屋[5]。
同時,Airbnb的定價和酒店比,其實很低。Statista 2018年統(tǒng)計,在歐洲、北美和日本的大城市,Airbnb的平均房費均低于酒店。比如東京和紐約,平均每晚能節(jié)省127美元和119美元。
在海外,它與傳統(tǒng)的在線酒店預訂(OTA)平臺Booking和EXpedia構成差異化競爭。Airbnb走非標的民宿路線,相比OTA對酒店17%的抽傭,Airbnb對房東僅抽取3%-5%,價格也更友好[15]。
但在中國,這個市場不只有OTA平臺、連鎖酒店,還有老牌民宿和新秀品牌。2017年,在線民宿共融資36.9億元,超過前三年之和。途家和小豬估值均超10億美元[16]。
在國內(nèi)競爭對手的夾擊下,Airbnb在中國的開疆擴土屢屢受挫。中國房源約為50萬套,不到全球1/10,截至21年年底,途家、木鳥和美團民宿的房源數(shù)量分別為230萬、135萬和80萬。
如此懸殊的差距下,是Airbnb的“佛系”策略在國內(nèi)失效。反倒是貢獻了不少足以載入廣告教科書的創(chuàng)意案例:比如住進彭于晏的家、和鯊魚同居、睡在長城上……
中國對手們的策略比較老土,但很有效:砍價紅包、拼團優(yōu)惠、房東直銷、投資并購。2016年10月,途家闊綽地將螞蟻短租、攜程和去哪兒的短租業(yè)務集體收編。房源擴容讓2017年途家的交易額同比增長了160% [6] 。
同時,國內(nèi)頭部民宿大多背靠超級APP。途家與攜程合作后,入住增幅一度達到5倍多[6];美團民宿有60-70%的流量來自于美團點評[14]。而Airbnb只靠出境游積累的口碑“佛系”獲客,直到2018年才推出微信小程序,推出拼團、砍價紅包等接地氣的拉新手段。
比較關鍵的是,Airbnb在國內(nèi)算不上酒店“平替”,沒有價格優(yōu)勢。它退出的原因之一,就是難以抗衡超級App更低的手續(xù)費和房費[9]。
Airbnb的主要價格帶在200-500元之間,美團民宿主要在200元以下[7]。此外還有經(jīng)濟型酒店,像漢庭背后的華住集團,平均每晚房價僅為224元[8]。
在這種競爭環(huán)境里,Airbnb自身的經(jīng)營策略也是錯漏百出。
02本地化:難適應的中國氣候
在社交媒體上搜索Airbnb,可以看到對用戶體驗五花八門的吐槽:想結清房費只有PayPal和國際電匯;當你想找客服投訴,發(fā)郵件太慢,打電話又大概率是英文客服……
這正是Airbnb本地化差強人意的真實寫照。
Airbnb的中國化策略一直游移不定。一方面,美國總部要求其中國舵手既有業(yè)務經(jīng)驗、又懂中國用戶需求,更要與總部意志高度統(tǒng)一[10]。如此高的期望值下,總部卻始終不愿意放權,處于夾縫中的中國CEO往往難以施展。
比如首位中國背景的CEO葛宏,對總部拍板定下的中文名并不滿意。他曾推出名為“故事”的游記欄目,但僅4個月就閃電離職,留下一句 “愛彼迎中國需要中國人來做,而不是美國遙控[11]?!?/p>
此時,Airbnb的在華策略還只是優(yōu)化線上體驗,就在前者官宣中文名的一周后,途家就與攜程、去哪兒等OTA平臺合作,讓房源能在8個平臺同步上線,增加獲客渠道。
而在中國區(qū)CEO崗位空懸的8個月期間,舊金山總部空降了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Nathan Blecharczyk(中文名柏思齊)坐鎮(zhèn)。他每月都要搭國際航班往返一次中國。在反復考察后,總部終于松口讓Airbnb設立本土客服中心,包括微博和微信渠道。
這是Airbnb探出線下觸角的開始,而同行們已經(jīng)深入線下服務——像小豬短租已經(jīng)有專業(yè)保潔和房源攝影師團隊,幫房東優(yōu)化服務質(zhì)量。
Airbnb高管來華,都會訝異于中國人不帶錢包,只靠掃二維碼就能消費。柏思齊雖然負責中國業(yè)務,但由于語言不通,他沒加入任何國內(nèi)房東的微信群;即便是考察,游歷過最小的城市也是黃山這種知名景區(qū)[12]。
甚至由于懶得辦銀行卡,柏思齊連微信支付都沒開,一直都用現(xiàn)金消費。這也難怪愛彼迎入華許久,才開通微信和支付寶結算。
2018年9月,Airbnb終于迎來了第二位深諳中國市場的CEO彭韜。他曾創(chuàng)立旅游社區(qū)“面包旅行”、以及民宿托管平臺“城宿”。連續(xù)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讓他認識到,必須把國內(nèi)市場視為一個“獨立的操作系統(tǒng)”。
在彭韜的推動下,中國成了Airbnb里唯一擁有獨立運營和產(chǎn)品團隊的市場。他還推出了中國獨有、基于特定信息和時間的房源搜索。特別是在傭金方面,相比海外15%抽傭(房客傭金是房東的2-3倍),Airbnb依照國內(nèi)消費習慣,體貼地將抽傭降至10%,全部由房東來承擔。
他帶領Airbnb的本地化走向正軌??扇旰笈眄w離職,中國市場的接力棒再次換手。入華七年,Airbnb中國區(qū)至少換了四任負責人,長期空窗過兩次。頻繁換帥讓其在華策略難以一貫推行。結果就是,在與國內(nèi)同行的競爭里,Airbnb總是顯得落后一拍。
當Airbnb終于能在中國規(guī)則下玩游戲,共享經(jīng)濟的模式拷問卻浮出水面。
03合規(guī):共享經(jīng)濟悖論
近幾年,全球掀起了監(jiān)管Airbnb的狂風。
2018年6月,日本要求民宿嚴格登記、一年最多營業(yè)180天,Airbnb的日本房源因此銳減近八成。而法國更嚴苛,民宿營業(yè)上限只有120天。2019年2月,巴黎政府甚至狀告Airbnb“非法上架房源”,開出1250萬歐元罰單[13]。
而在國內(nèi),北京2020年曾禁止首都核心功能區(qū)經(jīng)營短租,北京民宿從業(yè)者徹夜難眠。此后北京還要求房東登記“六證”。幾輪合規(guī)整頓后,不少房東選擇歇業(yè),或轉(zhuǎn)做長租。
各國監(jiān)管的矛頭基本指向一處:Airbnb的擴張帶來短租市場的無序混亂。有人曾在Airbnb里發(fā)現(xiàn)針孔攝像頭、又有房源被無良租客毀掉。抵制最激烈的歐洲,更是稱Airbnb宣傳的短租收益抬高了當?shù)刈饨穑绊懥耸袌龈偁帯?/p>
歐洲居民抵制Airbnb
做民宿主要有兩種方式:C2C和B2C。前者只做撮合的中介,比如Airbnb和小豬短租。后者則以重資產(chǎn)起家,從地產(chǎn)商處簽約自營房源,相當于二房東,典型代表是途家。
Airbnb剛成立時,致力于閑置房源的合理配置,輕資產(chǎn)的優(yōu)勢盡顯無疑:供需有彈性,淡旺季能調(diào)節(jié),既能快速擴張,平臺也無需負擔自營成本。但當企業(yè)在產(chǎn)業(yè)鏈中逐漸形成規(guī)模優(yōu)勢和競爭力后,它卻無法以中介的身份置身事外。
面對層出不窮的安全問題,同樣也為了培養(yǎng)供養(yǎng)的穩(wěn)定,共享平臺上的民宿也就和網(wǎng)約車司機一樣,越來越職業(yè)化。平臺的模式也就越來越重。
小豬短租18年推出了“攬租公社”為房東提供配套服務。從房源的設計軟裝、保潔攝影到智能門鎖一應俱全。Airbnb在國內(nèi)專門推出Airbnb Plus房源,相當于豪華版民宿。平臺會以100多項細節(jié)實地勘驗房屋成色,還通過“房東學院”的培訓,提升房東的標準化服務能力。
2019年Airbnb參投了印度連鎖酒店OYO,希望進入酒旅市場。它甚至考慮在平臺上提供OYO的住宿。Airbnb還以4億美元收購了美國酒店預訂創(chuàng)企Hotel Tonight。這標志著它正從非標的特色民宿,拓展更標準化的酒店住宿。
當Airbnb變得越來越像傳統(tǒng)平臺,面臨的將是更激烈的競爭。而當用戶再次選擇Airbnb,不知會感慨服務越來越標準舒適,還是民宿的體驗越來越像酒店。
04
尾聲
Airbnb退出,并非放棄了中國市場,只是回歸了舒適區(qū)——賺中國人出境游的錢。
當曾在豆瓣上刷新“背包環(huán)游中國”窮游貼的老清新們,哀嘆民宿夢的破滅時,Airbnb上的大多數(shù)房源其實早就被靈活就業(yè)的二房東們占據(jù),用遠超連鎖酒店的價格,兜售vsco濾鏡加成的簡裝房。
[1] 愛彼迎×彭于晏“夠彭友”宣傳短片
[2] 疫情下中國旅游業(yè)的堅守與突圍,經(jīng)濟日報
[3] Airbnb將關閉中國本土業(yè)務,下架其中全部房源,硅星人
[4] 五年前Airbnb創(chuàng)始人在中國曾那樣野心勃勃,如今落花流水春去也,犀利財經(jīng)
[5] Airbnb:非標龍頭,重塑疫后出行新方式,中金
[6] 分享住宿“大混戰(zhàn)”:Airbnb、途家、攜程、美團,這些旅行巨頭都來了,全天候科技
[7] 百萬數(shù)據(jù)深挖Airbnb:它會打破外企入華“魔咒”么?,信披頭條
[8] 華住集團2022年第一季度財報
[9] Airbnb shuts down its local business in China,NYT
[10] Airbnb沒有敵人,財經(jīng)網(wǎng)
[11] 愛彼迎沒找到中國“爸爸”,略大參考
[12] 獨家對話Airbnb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入華成績超出預期,騰訊《潛望》
[13] Airbnb遇房源之困:多國收緊監(jiān)管 中國市場腹背受敵,北京商報
[14] “中國版Airbnb”木鳥、途家、小豬、美團的破繭與進擊,鈦媒體
[15] 酒店房源與Booking相差100倍,愛彼迎10億人次房客目標如何實現(xiàn)?,執(zhí)惠
[16] 蓬勃但不健全 十字路口的民宿,新旅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