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成都積分入學什么時候開始申請
2023-01-31
從唐山事件，聊聊河北
更新時間：2022-06-12 17:02:29作者：佚名
（劇照）
“這瓜保熟么？”
當《征服》里的劉華強成為B站鬼畜區(qū)的明星，我們幾乎忘了這個角色本是個殺人如麻的河北黑社會分子。
而在6月10日，當唐山數(shù)名男子，對兩個女孩群毆的視頻傳遍全網(wǎng)。唐山-河北-黑惡勢力，這些詞再次登上各平臺的熱搜榜單。
△群毆傷人者究竟是不是黑社會？
△河北黑社會的出現(xiàn)跟當?shù)匕傩盏纳婢硾r有何關聯(lián)？
△那些橫行一時的黑社會，如何成為歷史的塵埃？
△疫情下的中國，又該如何斬斷閑散人員黑社會化的可能？
我是老王撕雞，今天讓我們從唐山打人事件，聊聊河北的黑惡勢力。
聊黑社會之前，我們先來看看河北人的性格底色。
一百年前，北洋軍閥治下的河北。梟雄們總喜歡在這里練兵，打來打去，老百姓也不知道到底該信誰，但他們懂得，不管哪位大帥的隊伍過來，自己都得硬氣些，否則會受人欺負。
后來鬼子來了，日本人，偽蒙，中央軍，地方軍，一通亂斗。河北的農(nóng)民們，不懂得什么‘守土抗戰(zhàn)’之類的詞，但守著不算肥沃的土地，他們硬生生地挖出了地道，跟鬼子拼了刺刀，端了炮樓。
管你是誰，我都不會鳥你。正是這種混不吝的性格，讓河北的農(nóng)民挨過了兇險的戰(zhàn)亂年代。
建國后，人口眾多，資源有限，河北農(nóng)民的日子依然過得緊巴巴?？苫钊瞬荒茏屇虮锼?，沒有磚頭蓋房，那就把野長城的磚扒下來，壘起了倉房和豬圈。后來國家下了政策，村子邊上修了國道、省道，那就把打下的糧食，直接鋪在水泥路面上，車轱轆碾過，稻谷直接就脫了粒。
90年代，北京成了巨大的市場，河北就開始供應著各種物資，很多村民不再種地，而是弄來了設備，舉家搞起了生產(chǎn)氣球、塑料袋的私人黑作坊。人貧苦到了一定份上，什么環(huán)保啊、健康啊也就顧不過來了。
國家不是不想管，但這種分散到戶的‘游擊隊’，真的管不來。或者說，統(tǒng)統(tǒng)關停了，國家哪來的資源能供應這么多人的就業(yè)呢？
強硬，不那么遵守規(guī)矩，因為覺得資源有限總會想著討點偏門，這是河北農(nóng)民的性格底色，也是我們了解在外打拼的河北人，重要的鑰匙。
（圖：河北農(nóng)民老照片）
當然，河北并不能被狹隘地定義成一個農(nóng)業(yè)省。中國最早的鐵路，最早的礦業(yè)企業(yè)，都誕生在這里。而石家莊能成為現(xiàn)在的省會，唐山能成為課本上“京津唐”的一極，說到底，都是因為煤礦。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當?shù)V工，就是賭命。礦工不知道自己哪天會趕上礦井坍塌，礦老板也不知道哪天會被仇家盯上。好勇斗狠，也就成了煤礦人的基因。
這種情況不只存在于舊社會，直到改開之后，還常能聽到這樣的例子。比如人口大省四川，曾經(jīng)組織大量的農(nóng)民，跑到山西挖煤。山西老板說這么多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不好搞。四川工頭說，放心，不會給你留隱患。
2000年前后，亂采亂挖的小煤窯，出事很正常。礦塌時，很多重傷員還活著。這時四川工頭就會拿著搞頭下井，直接將傷者敲死。
因為死個人要補償家屬五萬塊。而傷者，你要一直養(yǎng)著他，這就是未來幾十萬的支出。別談什么，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淪喪。大家其實心照不宣，出來就是搏命的，甚至連傷者自己都料想到了這一天。
既然都看開生死了，那就得橫，就得硬，何必慫慫地過一輩子。那個年代的煤礦人，無論山西的還是河北的，自然有了一種亡命徒一樣的氣質(zhì)。
雖然現(xiàn)在全國的礦井已經(jīng)整改完成。但上一代煤礦人心理層面的陰影，還未完全消散。
（圖：剛出井的礦工）
因為礦業(yè)的存在，河北在民國，就已經(jīng)形成了初步的工業(yè)基礎。又在京師周圍，交通相對便利，一五計劃期，蘇聯(lián)援建的156個重點工程，就有大量的項目在河北落地。華北制藥廠、保定膠片廠、邯鄲棉紡廠，都是其中的代表。
所以和村民與小煤窯的礦工比，在城市生活的河北工人階層會有種強烈的自豪感，只要提及“藥都”、“棉紡廠”，他們眼神中會放光。臉上的自豪，像極了跟上點年齡的哈爾濱人提到三大動力，跟長春人提到一汽。
作為子弟，進廠子，是一種讓人羨慕的人生軌跡。而如果是外人進廠子，那更是了不得的階層躍遷。
但這種對大國企的神往的另一面，是一種權力本位思想。蘇聯(lián)體制下的大工業(yè)，為了效率最大化，需要下級對上級更強的服從感，甘當螺絲釘。而上級也就擁有了更強的支配能力。與之相對應的，是改開后，南方的企業(yè)治理，更多來自于自下而上，基于純粹的經(jīng)濟利益。
到了80-90年代，一五 二五時期的老國企，已不再能充當這個國家最先進的生產(chǎn)力。舊國企以及其背后的權力分配體系也就解體了。權力出現(xiàn)了真空，信仰了幾十年的體系，居然再找不到可信賴的管理者，大家陷入了精神崩塌。而各個廠子衍生出的社會勢力，也從此抬頭。
這不是特例，同期的東北是這樣。二戰(zhàn)后的日本，和剛剛解體的蘇聯(lián)，之所以出現(xiàn)黑社會，也是因為相同的邏輯。
農(nóng)民、礦工、國企工人，了解了這三個群體的真實境況，也就能理清1980年代以來，河北黑社會問題的社會根源。
（河北人心中的圖騰，華北制藥廠）
【黑社會】
1976年，唐山大地震。
一個承載400萬人口的工業(yè)城市，成了廢墟。但那個中國連重型工程機械都造不出的年代，災后重建，談何容易。再加上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大量知青返鄉(xiāng)，唐山的人口一下子爆了。
勞動力過剩，社會上出現(xiàn)了很多無業(yè)游民，17、8歲的青年聚在一起，居然有了些袍哥聚義的豪情。隊伍就此成型，甚至連裝備都是統(tǒng)一的菜刀，外邊拿個單肩綠書包裹著。唐山菜刀隊就此誕生。
最開始菜刀隊就只是對落單的行人打劫勒索。后來隊員們嫌to C業(yè)務流量不夠集中，業(yè)務直接升級為to B，專門搶劫長途公交車，甚至連車上的軍警都照砍不誤。菜刀隊自此臭名昭著，但當?shù)厣踔寥颖钡臒o業(yè)青年，卻都心之向往。1983年，唐山地區(qū)的菜刀，都處于脫銷狀態(tài)。
1983年，國家開始嚴打，第一戰(zhàn)，就放在了唐山。
短短一年，數(shù)百起案件被判決，600人被判死刑，基本都是20歲以下的年輕人。
嚴打保障了社會治安。但問題真正的解決，是改開后，國家手里終于有了點錢，搞起了社保制度。1986年，社保開始出現(xiàn)，失業(yè)保險成了弱勢群體最有力的保障。
但巨變中的中國，新的問題開始涌現(xiàn)。劉華強來了。
（圖：被行刑前的菜刀隊隊員）
跟菜刀隊時期不同，1990年代，社會組織，開始跟市場經(jīng)濟下的黑產(chǎn)相結(jié)合。
有些人開始暴富。但站在上帝視角下，那個年代，想站著把錢掙了，其實并不簡單。暴富的代價，就是你得承受別人不能承受的屈辱。比如電視劇《刑警本色》里的大佬周詩萬（李幼斌 飾），第一筆房地產(chǎn)訂單，就是讓自己的情人，跟負責工程審批的領導睡出來的。
承受了屈辱，賺了錢。那必然要有個宣泄自己情緒的出口。在那個草莽時代，也無外乎就是黃賭毒這些東西。而90年代，日本人發(fā)明的賭博用游戲機開始大量被走私回國內(nèi)?？此撇黄鹧鄣挠螒驈d，也就成了一個流水驚人的黑產(chǎn)。
跟電視劇一樣，劉華強的原型——張寶林，就是這時候在石家莊等地的游戲廳看場子的，對來鬧事兒，別的社會大哥是嚇唬嚇唬，張寶林是拿著噴子直接下死手，然后一戰(zhàn)成名。而電視劇里，他還有另外一項實業(yè)，就是貨站。
市場經(jīng)濟來了，陸運物流配送生意，就是1930-40年代上海的碼頭，叢林中機會很多，但野獸遍地。幾個在北京干了20多年物流的行業(yè)老炮說過，不好勇斗狠，你根本活不下去。而賺了錢，那自然是吃喝嫖賭，一樣沒落下。
劉華強這個IP通過電視劇火了，但本質(zhì)上他還不算牌桌上的大玩家。當時無論河北還是全國其他地方，更高級的玩法是，社會勢力跟地方官商合流，搞地方保護主義。所以那個年代，我們常聽說某某家壟斷了城市的啤酒、消費品生意。別的牌子想進來，一言不合就是干。這是2000年前后，各地都有出現(xiàn)的情況。
一是治安已經(jīng)壞到了一定程度，二是加入WTO的契機下，國家必須敲碎地方保護主義，整合市場。新一輪嚴打開始，劉華強們也就退出了歷史舞臺。
（圖：電視劇《征服》劇照）
不過河北的黑惡勢力，并沒有就此絕跡。2000年之后，環(huán)京經(jīng)濟圈，成了新的社會勢力盤局地。
在那個交通尚不便利的年代，作為東北人，我最向往的地方是大連和青島。但很遺憾，最近二十年，這兩個城市，被長三角和珠三角，遠遠甩開了。北京也就成了整個中國北方老百姓，唯一能向往的地方。
但首都的承載力，畢竟存在上限。雖然當時還沒有低端人口這個說法，但冗余的紡織廠的行業(yè)，已經(jīng)夾帶著大量的外來人口，外溢到了周邊，廊坊市下面的燕郊之類的地方。
2008，奧運盛事。北京的產(chǎn)業(yè)急速轉(zhuǎn)移，周邊地域雖然樂于承接，但配套的管控體系，不是一下子就能跟得上的。燕郊等地，形成了監(jiān)管真空，這為黑產(chǎn)及惡勢力的盤踞，提供了物理空間。
據(jù)2008年前后，在燕郊上大學的朋友說，那個年代，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看見KTV老板領著一幫馬仔圍毆別人，真的是往死里打，打到血肉模糊那種。也正是在那個年代，27軍軍長因為被黑心商人敲詐，怒砸石家莊洗浴中心的消息，這事兒在網(wǎng)絡上沸沸揚揚。
而KTV和洗浴中心的老板，之所以這么囂張，就是因為色情業(yè)，是惡勢力主要的現(xiàn)金流來源，老板前一天和小弟溜達，看到一輛瑪莎拉蒂總裁，靠著前一天的流水，第二天就直接提車那種。
（圖：燕郊黑社會在砍人）
【破局】
河北黑惡勢力，淡出歷史舞臺，是在2012年。
那一年，十八大召開。
而行政體系改革的背后，其實是中國經(jīng)濟的崛起。
盡管四萬億計劃曾被人詬病，但大規(guī)模的路網(wǎng)基建，使得我這樣的黑龍江人，不再忌憚到廣東工作生活。而2013年，網(wǎng)約車出現(xiàn)，2014年，外賣O2O崛起。這些，使得相當多的被傳統(tǒng)工業(yè)經(jīng)濟時代所淘汰的邊緣人，又可以重新在城市里，找到存在感和歸屬感。
而后AI和大數(shù)據(jù)來了，全球領先的視覺安防系統(tǒng)，讓中國成了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國家。連多年的流竄犯，都在人臉識別前無處遁形。
當然，得承認，絕對標準下的違法行為仍然存在，但已經(jīng)比之前的惡劣程度，降了好幾個維度。
比如，有一次去河北農(nóng)村找朋友玩，他的一位叔父輩親戚，原本常年溜冰的那種花臂猛男，在農(nóng)村自家的院子里搞起了作坊式的寵物糧加工，我上前看了看，用料都是品質(zhì)很好的鮮肉，流程也很嚴格。當然他身上還有很濃的江湖氣，因為之前擼貸，而接到了催收的電話：“要么你tm來弄死我，要么你也別跟我嗶嗶”。雖然擼貸這件事情，不道德甚至違法，但跟他之前的做派比，不能否認，已經(jīng)改好了很多了。而大眾對這類人的評價，也從黑社會，變成了社會背景復雜的人。程度輕了很多。
現(xiàn)在的核心問題是，受到疫情的沖擊，那些本來已經(jīng)上岸的社會人們，很可能因為個體生意的經(jīng)營不善，重新回到焦慮和絕望中，成為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電影《黑社會》中的 Jimmy仔如果能安居樂業(yè)，誰愿意做黑社會呢）
之前采訪了一些有社會背景的人，其實也都是一些可憐人，家庭破碎者居多，兒時基本沒感受過來自家庭的尊重和歸屬感。因為沒有家人呵護而被外人欺辱，奮起反抗，最終成了社會人。缺乏其他生存技能，暴力成了獲取尊重最有效的途徑。但更多時間，卻是無盡的空虛和對生活的質(zhì)疑。一次違法后，本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回到社會，但卻發(fā)現(xiàn)處處是白眼和不公，然后重新回到老路。
說到底，不過也是一些需要被治愈的人罷了。
難嗎？確實難。連985畢業(yè)生在這個內(nèi)卷的時代，都難以找到心儀的工作，何況這些邊緣人。但我在深圳，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在一個建筑施工隊里，餐食團隊完全由已上岸的社會人員組成，核心成員都是10多年前，在河北為大哥看場子，見過市面的人。但他們現(xiàn)在卻愿意為民工服務，為民工提供優(yōu)質(zhì)的飯菜和就餐環(huán)境。原本民工的餐食質(zhì)量很差，坑蒙拐騙司空見慣。但他們卻保質(zhì)保量，一份10元出頭的套餐，相當于外面30元的品質(zhì)。
“社會人們”真的是一大清早買菜運菜，洗菜做飯收拾桌子，辦卡洗盤子運垃圾，還始終不忘在打飯時，跟民工像兄弟一樣開著玩笑。6個人供應著幾百人的三餐。從早到晚，臉上沒有一刻不沾著汗珠。除了紋身，我依然完全想不出他們過往的崢嶸歲月。
為什么要做這么辛苦的事？
因為在民工的眼里，能看到可能此生從未獲得過的信任和尊重。
彼此的尊重，在他們眼里，價值萬金。
他們親身證明了，河北人社會人身上的強硬和剛猛，用對了地方，同樣可以造福社會。
換個角度，去洞察那些需要被服務的弱勢群體，去改良積弊已久的舊業(yè)態(tài)，同時真正去了解邊緣化的群體的就業(yè)需求，畢竟2022年了，大家需要錢，但更需要尊重。這正是疫情下的中國政府和商人，需要具備的眼光和智慧。
【尾聲】
這是個焦慮的時代，物欲橫流，人心浮躁。
但這也是個偉大的時代，通過科技和媒體的力量，越來越多的社會問題，被正視，被解決。
唐山的惡意傷人者九人，已全部抓獲，他們必將面對法律的嚴懲。
而雖有疫情下的躁動，但2022年的中國，黑惡勢力的殘留，必將被徹底鏟除。
祖國加油。
我是老王撕雞，我們下期再見。